張局長宛如失去地面訊號的飛機、突然停住在半空,他四下張望著,卻沒發現任何人的蹤跡。
“我在這!”一棵大樹後,正手撫著面前一架古箏。
張局長藉助半明半昧的曙色,打量著她,那秀衣的頭髮已經有些披散,身穿著一件薄薄透透的旗袍。
張局長頓時有些憤怒起來,他說:“你還穿這麼少麼?”
她感到屈辱的意味,怒說:“你以為我在用這種方式攬客麼?你知道麼,你走以後我失眠了,於是,就彈古箏,誰讓你過來的?”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局長急忙解釋說。
“坐過來!”突然命令說,她伸手壕住了張局長的褲子。
張局長驀地笑了:“不用你拽我,我還怕你不成。”
他離她一尺遠坐下了。
她突然問說:“你會彈古箏麼?”
“不會,不會,我除了愛找人扯蛋外,啥音樂都不會,唉,你能告訴我你方才彈的是什麼曲子麼,它很特別!它的音調為什麼淒涼?”張局長說。
“算你識貨,這曲子叫《廣陵散》,”回答這句話的時候,她聲音忽然變得冰冷冰冷的,“至今,這首曲子我只對外彈過一次。”
“是哪次?”張局長問。
“就是遇到你的這次!”席洋洋低聲說。
“為什麼?”張局長又問。
她談談一笑,沒有回答。
“你能教我麼?”張局長突然冒出了一句。
“不會!”席洋洋的臉又冷酷起來。
“為什麼?”張局長對她這種忽冷忽熱的表情感到吃驚。
她半晌沒有答話,繼爾,她用一種含有冰渣般的聲音說:“你知道,這曲子的來歷麼?”
張局長困惑地搖搖頭。
席洋洋的眉緊緊地皺著,她說:“魏晉時期有個叫嵇康的大才子,早年出遊時,夜宿華陽,夜半操琴時,有神秘客來訪,並彈奏了一曲,聲調絕倫,彈完後傳授給嵇康,並反覆叮囑不可再傳,又告之此曲叫《廣陵散》。後來,嵇康因不願與朝庭合作被司馬昭下令處死,臨刑前,他坐在琴前,對三千名太學生和圍觀民眾說:‘請讓我彈一遍《廣陵散》,過去袁孝尼等許多人都多次要向我學,我都沒教,現在我死後,《廣陵散》絕矣!’彈罷,從容赴死,那是公元二o二年夏天,他才三十九歲。”
張局長說:“太冤了!沒想到你這麼有才華,以你這麼高的才藝,為什麼非去舞廳那種地方?”
她沒有說話,淚水靜悄悄地湧出來,無聲地沿面頰滾落下來,說:“你不知道,我知道這麼多典故文學都是誰教我的?都是那個幹偵探的元曲作家陳容國,業餘講給我的,他告訴我,他說學無止境,他要活到老學到老,經常向我請教古箏的彈奏技巧,然後給我講些詩詞。”
忽然,張局長聽到‘偵探陳容國’這幾個字時,“嘣”的一聲脆響,一根古箏的絃斷了。
席洋洋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抓扯自己頭髮,說:“我不配彈這首《廣陵散》!看到了吧!我不配彈它!”
張局長柔和地將她攬住說:“你怎麼了?”驀地推開他,受驚似地抬起頭,粗魯地吼著:“別碰我,我不會用我對你侮辱!”
張局長說:“你明天不會去舞廳重複同樣的事吧?”
席洋洋艱澀而強硬地說:“我需要錢,你說呢?”
正待張局長要大發一篇議論說教。
她突然夾起古箏,蹭地站了起來,說:“我沒時間陪你了,我去舞廳了,早上老闆見不到我,會扣錢的。”
她說著,輕快地跑出這個後院,夾著那把簡易的古箏,往離旅店最近的一處舞廳奔去。
張局長在後面緊緊尾隨著,他在臨近舞廳時候,沒有進去,只是隔著門縫往裡面看。
這是個烏煙瘴氣的舞廳,叫灰太狼舞廳,在凌晨6。00的時候,還這麼喧鬧。來這裡的人都是又唱又笑又尖叫,用歇斯底里形容都不及,尤其在一張老闆椅上張局長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蔡府總管潘長河,這是他自己開的這家灰太狼舞廳。
張局長無法形容此時感慨的心緒,只聽到一曲歌傳出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無酒再拆對……
正當張局長向灰太狼舞廳中張望的時候。
忽然一隻手拍在他的肩上。
“你跟我回去”,一個聲音命令著。
是舒玉,他馬上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