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2 / 4)

白床單下的胡夢蝶消瘦蒼白,臉上血色腿盡,濃密黑髮襯在臉側……她一動不動,看似睡得平靜,卻在唸卿走近時,微微張開眼來對她笑一笑。

念卿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天已亮了,他就要到了。”

胡夢蝶臉上泛起異樣紅暈,長長睫毛撲扇,真如棲留在臉上的蝴蝶一般。她睜眼定定望著念卿,目光溫柔,良久微弱一笑,“他們叫你中國夜鶯呢,他是不是也愛聽你唱歌?”

她說出這句話來,竟沒有喘息斷續,目光也更有神了些。念卿心下悽惻,只怕這已是迴光返照之象,便握緊她的手,輕輕笑道,“我許久沒有唱過了,要不要唱一段曲子給你聽,你愛聽什麼?”

胡夢蝶目光如水,痴痴道,“銀床漸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

這是飲水詞中一闋《虞美人》。

“銀床漸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採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柔婉低迴歌聲如清泉涓流,一字字,一聲聲,道出惆悵情愫,“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胡夢蝶含笑聽著,秀眸似闔未闔,恍然有痴醉之色。

“那時候他總愛纏著我唱曲給他聽,我唱得也不好,他卻聽得十分高興……最愛聽便是這十年蹤跡十年心……他才那麼一點兒歲數,哪裡懂得是什麼意思……如今算來,自他離家也……也已有十年了。”胡夢蝶曼聲絮語,笑靨淺淺,臉頰泛起異樣潮紅。

念卿眼前已被淚光模糊。

“十年又如何?”

這低啞熟悉的語聲自身後傳來。

念卿一驚回首,看見額髮微亂、一臉奔波倦色的薛晉銘站在門邊,臂上搭了大衣,目光只望著床上的夢蝶,淡淡笑道,“便是再過十年,你還是那隻笨得要命的小蝴蝶。”

胡夢蝶睜開雙眼,眸中異彩流轉,晶瑩如琉璃。

他走到她身邊,俯身將她扶起,緊緊擁入懷抱,“小蝶。”

她如瀑黑髮從他臂彎散落,身子輕輕如絮,仰了臉痴痴看他,神色恬美如在極樂之境。臉頰上如霞紅暈在這一瞬美到極致,只短短一瞬,那紅暈便急劇轉淡轉黯,變為慘敗的死灰顏色。

她卻仍笑著,斷斷續續道,“你說……要娶我……做四少奶……奶……我沒有忘……”

“是,我也沒有忘。”薛晉銘深深動容,目不轉睛看她,喉頭略微滾動。

胡夢蝶的氣息漸急漸促,嘴唇顫抖,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薛晉銘目光緩緩轉向念卿,在她臉上只停留了一剎,極痛楚的一剎。

他執起胡夢蝶枯瘦的手和她一綹長髮,將那髮絲打了個旋兒,輕輕繞在她無名指上,又再以另一綹髮絲繞在自己無名指間。他望了她,低低問,“做我的妻子,你願意麼?”

胡夢蝶眼中已近熄滅的光芒驟然迸出璀璨光亮,用盡力氣點了點頭。

他低頭,嘴唇輕輕印上她額頭。

她闔上眼,一絲醉人笑意永遠停留在唇畔。

因她染有那可怕的疾病,夢蝶並未停靈,次日便落葬在薛晉銘親自為她挑選的墓地。

她與薛晉銘輩分殊隔,又是弒夫的寡婦,薛家自然不會承認這個四少奶奶。胡家早已凋零,也沒有什麼孃家親眷,徐家更恨她入骨。為胡夢蝶送葬的親友只得薛晉銘與霍沈念卿。

是日陰雨如愁絲,綿綿鋪灑天地。

雖然這婚姻並無法律效力,薛晉銘仍按亡妻之禮將夢蝶莊重落葬,墓碑上也明明白白刻下“薛門胡氏夢蝶之墓”和“薛晉銘立”的字樣。

一束雪白野雛菊用絲帶紮好,輕輕放在墓碑前。

薛晉銘俯身將那絲帶細心撫平,久久凝視墓碑上的那個名字,任斜雨紛飛鑽入傘下,打溼他肩頭,只一動不動地陪在墓前,不願離去。身後為他撐傘的黑衣待從低聲勸慰,“薛先生請節哀……雨下得大了,您請回車上吧,夫人還在等您。”

雨絲簌簌打在傘上,薛晉銘茫然回頭,見身後數步之外立著黑衣黑傘的四名侍從,傘下的念卿素顏低髻,鬢佩白花,黑絲絨旗袍下襬被風微微撩起,臉上戚容更添楚楚。她迎著他落寞憔悴目光,低低嘆一口氣,接過侍從手中雨傘,讓他們暫回車上候著。

悽清墓園裡,雨打落英,她撐了傘走到他面前,為他遮去風雨。

“頭髮都溼了。”她目光溼潤,將一方白色繡邊手帕遞上,看他怔怔立著毫無反應。變踮了腳尖,親手為他擦去鬢髮上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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