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點點頭,放下重重的藥箱,走過去。他在床邊坐下來,看著床上的年輕男子那滿頭的白髮,微微吃了一驚。他用手指抬起男子的眼皮,發現男子的眼眸竟然也是白色的。醫生無意說了一句:“這個人真奇怪。”
獄奴站在旁邊,有些緊張地看著醫生為床上的顧幽檢查。她擔心,擔心這個醫生會同前幾個醫生一樣,罵一句“讓我為死人治病,真是晦氣”,然後氣沖沖地離開。她知道,顧幽還沒有死,在山崖上的那天他還對自己說了,他們一定會重逢。
醫生一隻手托起顧幽的手腕,另一隻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輕放在顧幽的脈位上。
幾秒後,醫生的臉上變得陰沉。他放下顧幽的手,站起來,有些生氣地看著獄奴。“病人”連一點呼吸和脈搏也沒有,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讓他來治病。但看到獄奴的雙眼浸滿了淚水,他不得不把語氣緩和下去。他說:“這是你丈夫吧,不要再徒勞找醫生了,還是為他準備身後事吧。”
“不,醫生,他沒有死,他還活著,我還能感覺到他。”獄奴的眼淚劃過白皙的臉龐,掉落下來。
醫生搖搖頭,“他已經沒有呼吸和心跳了,已經……節哀吧。我先走了。”
獄奴拉住醫生的袖口,說:“他沒死,他還沒死啊,求求您,救救他,好嗎?”
“你還是另請高明吧。”醫生掙脫獄奴的手,甩門而去。
獄奴跪倒在床邊,頭趴在床上,淚水很快粘溼了大片床單。顧幽沒有死,沒有死。他的身體還像健康人一樣完好,沒有僵硬。而且,獄奴真的能感覺到顧幽,彷彿他的氣息,彌散在自己的心裡。
“顧幽,你醒醒,醒醒,好嗎?”
“我找了你那麼久,終於找到了你。可是,為什麼你連看也不看我?為什麼一句話也不給我說?”
“你還沒有死,對嗎?告訴我,你還沒有……沒有……”
獄奴拉著顧幽的手,那隻曾經拉過的手已經冰涼。獄奴雙手揉搓著顧幽的大手,用嘴向上面哈氣,想把自己的溫暖輸入顧幽的體內。想用自己的溫暖,把顧幽從無際的死亡國度召喚回來。
想起了曾經在裴羅商會的地牢裡,顧幽向自己伸出了手,眼神有些渙散。他的手慢慢伸過來,說:“我不要你離開。”
然後,他暈倒了。
獄奴看到顧幽不動了,第一次偷偷拉了他的手。兩個人的溫度互動著,沒有語言,卻有很多很多的東西,在思維裡流轉。那個時候,獄奴差點為了那一句“我不要你離開”感動得在地牢裡放聲大哭。
可是,如今的顧幽,他的掌心已經沒有了溫度。拉著他的手,不再能聽到來自他心底的聲音,那些柔弱的話語。獄奴想把所有的溫暖凝聚在顧幽的掌心,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凍僵了。
獄奴緊緊握著顧幽的手,眼淚滴入微微蜷縮的掌心,閃爍著晶瑩的光斑。淚水延著顧幽掌心的紋路散開,消失,或是,沉入了顧幽的世界。
“顧幽,你能感覺到嗎?”
你能感覺到。
“顧幽,我不要你離開。”
你不會離開。是嗎?
雖然眼前的顧幽不能說話,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可是,獄奴能感覺到他。能感覺到,來自遙遠地方的那一絲渺茫的溫存。
幾天前,她到了瞻神城。一路都是問過來的,每遇見一個人,獄奴都會向他們詢問:“請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年輕的男子。他有滿頭銀白色的頭髮,還有一對白色的眼睛……”
一次又一次,答案都是夾帶著不耐煩的“不知道”。
一次,又一次。希望被磨損,卻不曾被湮滅。獄奴相信,顧幽說過他們還會重逢,就一定會的,一定。
依然是不停的打聽,她每天幾乎要問上幾千次,卻沒有絲毫厭倦。每問一次,都帶著迫切的希望去問。
“不知道。”
“對不起,沒見過。”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我很忙,讓開。”
每天夜晚,躺在旅店的床上,望著模糊的天花板,那些破碎的語句就一一浮現。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看到過顧幽,他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像是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
淚水從側臉落下,粘溼了髮絲。
最終,被疲勞壓制,帶著憂傷,入了夢。
夢裡,依然是那張熟悉的臉,近在咫尺。獄奴伸出手,想去觸碰那張思念的臉龐。可是,在指尖剛碰到那張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