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計劃中的人們每說及此、皆深恨楊雄以小利負大業。
哈哈,真是無話可說——想那一個楊雄,能有何德何能,倒將時勢左右至此?
危機的原因,至少可以追溯到楊堅——我當日的父親,今日的父皇——是這個人再次全不因計劃的變了主意。
他放了楊雄,讓他如願以償的做了他的雍州牧。接著拿下宇文護等六王,以謀逆罪迅雷不及掩耳的誅殺。
而這些事情,幾乎全部是由他和皇后獨孤兩人在後宮裡決定下來,他那些最得力的臣子們只及接受命令,連原因都無從知曉。
當然,連原因亦無從知曉的不是所有臣子們。
至少,在楊雄於灞橋之上對我的父親稟報誅殺了宇文賢的同一刻,長孫熾就明白了一切前因和後果,並很絕對的預期到了後事的發展——我尊貴的父皇母后身為人類的弱點,及、我身為魔者的必勝挑撥。
就在父親驚怒之下將楊雄踢下渭水的同時,這個受到巨創的人甚至無法自控的洩漏了天機——他在那個最是敏銳的高穎目注中嘆息,外加預言說:“終於開始了,人類或者魔族,冰藍還是桃紅?最殘酷的對決,最艱難的殞落,將是誰的血液映襯誰的笑靨在最絢爛的時刻?”
——是的,終於開始了,人類或者魔族、冰藍或者桃紅,最殘酷的對決,最艱難的殞落,就看誰的血液映襯誰的笑靨在最絢爛的時刻!
花事 章七 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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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無雙想念著,更確切些是懸心著她的父王。
無法忘記,猶在襄國時她微笑著對她的父王說她其實很慶幸去和親,因為那樣才得以相逢長孫晟時,她的父王將她摟在懷裡心疼的哭泣,就像是一個憤怒而無助的孩子。
那時候,她的父王為了她這一生的期待與幸福而痛恨和親,痛恨他嫡親的皇侄宇文贇,並不惜為了她以後的幸福而以身家性命為注,去反抗天元皇帝和那整個的天下。
可,在她出蕃之前的那個夜晚,當她從太常寺裡潛進父王的所在地,他竟對自己爾雅的微笑,然後指著案上十卷一疊的書,說那是他一生的著作,要她帶去,見它即如見他;然後是那一疊他手抄的《庚開府文集》,其中有她十三王叔敘寫的序;到最後乾脆告訴她,應當把那些他所心愛的書全部帶走,因為他不用了……
看到她快要不能抑制的傷心,她的父王趕緊掩飾道:“在突厥,你是可賀敦,要什麼東西沒有?只是這些書反而不容易弄到。”
當她終於告別,她聽到她的父王在她身後用那樣悲涼的聲音說:“老天,這也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和親塞外,我的雙兒反倒成了宇文家未來最幸運的人了?”
宇文無雙並不確定自己是最幸運的人,就像她無法確定宇文一族未來的命運究竟如何。
她很想握住自己父親的手,告訴這個在最該脆弱的時候奇異的堅強到微笑起來的老人說:“父王,請不要憂心,女兒已知道一切,併為你處理好了一切,就像您以往為女兒所做的那樣。”
只是,她卻裝做全然無知又無憂的樣子,什麼也沒有說。
——因為不能說,無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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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於太常寺重重守衛中,長孫晟攜她御風飛行在長安這古老的都城,直讓她禁不住開心的笑出聲來很久很久。
然後,他很明瞭的告訴她:“我去見過楊堅,提出了那個條件,但楊堅並不深以為這個條件可以被實現。所以,除了你,我不確保宇文一族其他人的未來,包括你的父王。”
她記得自己當時是對他微笑的,幸福而甜蜜的微笑,然後說:“謝謝,你這樣做過,就夠了。”
是的,夠了,已足夠了。
畢竟,他已在最初的相逢就清楚明白的告訴她:他給不起她要的明天,而且,他有自己的明天;能讓他為之付出一切的,只有他的家族。而她,終究不是他的誰。
她不是他的誰,可他畢竟願意給她一個懷抱,願意為她而試著與楊堅交換條件,放棄自己未來十年的自由去對付一個強大到可怕的民族。
尤其,他對她真切的微笑或者疼惜,儘管那些情緒都是那麼的淺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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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向北,風沙愈來愈狂妄,塞外的粗獷稜角畢現無遺。
即使最精挑細選的護親團士衛,即使幾十年以前他們也同樣是縱馬賓士的草原族類,每每遠離故土遠一分,他們的體能與精神承受力便低下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