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行刑者的屍體躺在祭石附近的石頭鋪的小路上,背上有一個燒穿的大洞;孟舉被燒黑的屍體蜷縮在神廟的階梯上,從他的屍體下流出的血淌成了兩股小溪,彙集在一起,然後又分開,又出現在下面的通道上形成了幾汪小血池子。
葛雯? 他不安地叫了一聲,順著臺階向上面的神廟望去,他驚得嘴上叫著的她的名字都說不出口:神廟的門廊被撞斷了,被撞壞的銀色攻擊船的碎片在破碎的石頭間熠熠生光;攻擊船飛行員的屍體從駕駛艙倒掛著,而那條龍扭曲的屍體在附近蜷縮成了一堆。
葛雯! 喬倫這時大叫起來。他掙扎著站起身,恐懼反而給他帶來了力量。他走上到處是礫石的臺階,嘴裡呼喚著他妻子的名字,沒有回應聲。上了走廊,他試圖推開一塊殘骸找她,害怕她被壓在裡邊,突然,他一陣頭昏,手臂一陣扭痛,提醒了他自己他受了重傷。他搖晃了一下,差點倒下。
遠處一聲爆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聲音像是被包裹住的東西的撞擊聲,穿破了他的絕望。轉過身來,喬倫從山頂上向外望到下面的平原,好幾百個金屬表面——是在美利隆周圍徐行的坦克在反射陽光,其間白色的鐳射火炮向那個魔法圓頂猛攻。他覺得他看見了——也許對於從這樣遠的距離來看,可能是他自己的想像——那些閃閃發光的宮殿水晶塔頂中有一個倒了下來。
在他周圍的所有東西,所有的人,都死了,現在,美利隆也將要滅亡,預言就要實現了。
為什麼我沒死? 在極為痛苦之中大叫,心酸的眼淚刺痛了他的眼睛。然而,突然他眨眨眼把眼淚擠了回去,他又朝平原望去, 也許正是因為…… 他嘴裡嘟嚕著。
他會死的,但不是在這,他要在美利隆的土地上在戰鬥中死去,預言還沒有完結。現在還沒有。
然後他急忙四下搜尋,看到一塊黑色的金屬幾乎是埋在砸碎的石頭下,於是他咬緊牙關,頂住每挪一步引起的巨痛,穿過那個攻擊船殘骸,走下臺階,那把黑暗之劍就躺在那個行刑者身邊,他的一隻手伸向它,差點兒就要摸到它了。
喬倫躬身撿起那把劍,可是他的腿卻支援不住他,最後他跪倒在它旁邊。當他伸手出去時,他猶豫了: 我可以拯救他們,但是為了什麼呢?就為這? 他抬起頭,滿眼望去只有死亡。
他手中將握著整個世界的生死大權——喬倫又回頭看看那把黑暗之劍,此刻太陽正照耀在它上面,但它並沒有反射陽光,它的金屬,又黑又冷,像死了一樣……
於是,喬倫明白了。
到美利隆去,置它的敵人於死地,那才是完成了預言,那麼這場戰爭將結束,但是,還會有另一場戰爭,甚至另另一場,恐懼與相互不信任將不斷增加,每個世界將把自己同其它世界封閉開來,最終,每個世界都將相信,生存下去的惟一方法就是要將其它世界完全消滅乾淨,但它們卻從未意識到,這樣做的同時,它們也在毀滅自己。
開啟窗戶,解救那裡的眾生!從他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甜潤的說話。
他轉過身來,看到葛雯德琳靜靜地坐在神廟臺階上首的一堆殘骸之中,她明亮的藍眼睛正望著她丈夫。在她眼裡沒有任何她認出是他的跡象,但是,她的確是在同他說話。
怎麼樣才能做到呢? 喬倫跪在他的劍旁,大聲地問道。只見他把雙臂伸向天空,沮喪地大聲呼喊, 我怎樣才能阻止這一切?請告訴我! 他的聲音又迴音回來,圍繞著神廟的廊柱,從山那邊不停回傳過來,聲音越振越響: 怎麼樣? 成千上萬個亡靈們接過這聲呼喊,每一聲都比最小聲的喁喁私語都要小聲, 怎麼樣才能呢? 葛雯德琳做了個要大家安靜的手勢,於是,迴音靜了下來,在這個世界上一切東西都安靜了下來,等候著……
葛雯德琳雙手撫住的膝蓋,臉上掛著安詳的微笑,打量她丈夫,那笑容刺痛了他的心,因為他看到她仍然不知道他是誰。
把你從那個世界拿走的東西歸還給它。 她說。
把你從那個世界拿走的東西歸還給它。他看了看他手中的劍,當然是那把黑暗之劍,是他用那個世界的石頭鍛造的。可是,他怎麼還掉它呢?他又沒有熔爐把它熔融掉,他是可以把它扔到山峰上,但它只會落到下邊的岩石裡,躺在那兒直到別的什麼人發現它。
把把眼睛望向祭石,第一次仔細地研究著它,他意識到孟舉剛才懷疑它——是用黑暗之石製成的。
當他轉過身來看葛雯時,看見她在對他微笑。
未來將會怎樣? 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