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沒了所有的親人。現在,又要沒有了國家。天上地下,紅塵世間,除了這個男人,以及她腹中他地孩子,她便已經一無所有。
縱心傷。縱痛楚,然而,他是她的夫,他是她的天,他是她的君,他是她孩子的父親。最後,她地選擇,只能是抱緊,抓住。如此而已。
燕凜沉默著,感受她的顫抖,她的啜泣,她的淚水……
他的妻子是個
柔的女子,縱被親人出賣。卻從來不曾想過報復親從沒有保護過她這個可憐的公主,卻依然愛護懷念著故國。然而,現在,卻不得不面對這樣冷酷無情的選擇,不,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選擇。
他在心中嘲笑斥責著自己地假仁假義,虛偽可笑。
說什麼不管樂昌做什麼選擇都可以接受,你又何曾給過你的妻子,你的皇后真正的選擇機會。一個無親無友,無家無國的可憐女人,她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說什麼扶了四皇子登基,結束戰事,秦國就可以太平。不不不,在那之後,燕國必然會以宗主國地地位,不斷地壓榨秦國所有的財力國力。
說什麼燕軍軍紀好,不傷百姓,可是軍隊進入的秦國土地,再怎麼軍紀嚴明,百姓都要受盡傷害,死在戰場上的是百姓之子,百姓之夫,百姓之父。傾家當產以供軍資地是百姓之財,在戰火中付之一炬的,是百姓之宅,侵略一個國家的土地,哪裡真能不傷百姓?
燕軍,比吳衛陳軍,好在哪裡?同樣是強盜,他們搶了又殺,殺了再燒,我們只搶不殺,就算仁義了麼。
然而,他不得不這樣大義凜然地對妻子保證,而他那明慧的妻子,終也不得不這樣自欺欺人。
那一夜,燕凜溫柔地抱著他的皇后,進了甘泉宮地寢殿,然而,最終,卻並沒有真的留宿。
樂昌太過疲憊傷心,很快就沉沉睡去。燕凜靜靜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終於起身離開了甘泉宮。
在燕凜離去之後,樂昌緊閉的眼角,方才又慢慢劃落一絲淚痕。
她沒有睡,他知道她沒有睡,而她也知道他知道她沒有睡。
只是,在發生了這件事之後,他與她都不知道如何面對彼此,才會如此拙劣地以裝睡和逃避,來躲過這一切。
或許,他們都還只是太年青,還有太多真心,還有太多看不透,放不開,還沒有完全學會宮廷中虛偽殘忍多變地生活手段,所以,行事才顯得如此愚蠢而可笑。
這個時候,她只是知道,她依然深深愛著他,而他也一定會如以往一般愛護她,只是,今夜之後,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燕凜在黑夜的皇宮中,疾走如飛。這麼大的宮院,這麼深的宮禁,陰陰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樂昌沒有睡,他知道,樂昌這個時候最需要親人的陪伴,愛人的安慰。
然而,作為侵略秦國的兇手,這個晚上,他沒有資格陪伴樂昌,沒有資格安慰樂昌。
可是……在他這樣狠心而去之後,那個可憐的大燕國皇后,在這個異國他鄉,又能到哪裡去找一個真正的親人,真正的朋友,傾吐衷腸,尋求安慰呢?
做為一個男人,軟弱地把自己的妻子無助地扔在那冷冰冰的深宮裡,獨自逃走,這個認知,讓燕凜更加痛苦而憤怒。
偏偏他有愧有痛,卻不能有悔。
他是皇帝。在這個亂世中,只有不斷開疆拓土,增強國力,他才能保護他的百姓,他的國家。
他沒有錯,可是,到底會痛會傷會難過。
他走得越來越快,腳下生風,身後的太監內侍們都快跟不上他的步子了。偏這時候陪在身邊當值的,不是服侍他多年,最曉他心性的王總管,而是最近才提拔上來的李總管,跟得氣喘吁吁之餘,很沒眼力勁地問了一句:“皇上今晚要宿在哪位娘娘處,容奴才先一步傳報排駕。”
燕凜一怔,站住了腳,四下看看這陰沉沉,冷冰冰,偏又光彩華麗的王宮,只覺心中憤悶得恨不得生生吐一口血出來,忽得喝了一聲:“今晚哪兒也不去!朕要出宮散心。”
“出宮!”李總管一陣頭暈。這位皇上最近沒事就愛出宮也就罷了,可現在是半夜啊。別說宮門都落匙了,就是外頭大街上,也是黑燈瞎火一片,出到哪兒去啊?
然而,他這當奴才的暈頭轉向,燕凜這做主子的卻是雷厲風行,心思即定,轉了頭就往御馬房去,也不讓下人準備,自己牽了匹最快最神駿的馬,翻身上馬,在皇宮大內,大刺刺跑起來,一路通關過卡,拿著皇帝貼身的信符,直出數道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