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命即將消逝的這一刻,猛聽到一個“漢”字,竟是動魄驚心,他愕然睜大眼,死死得盯著煙霧中由迷朦而漸漸清晰的臉。
然而,他能看見的,卻只有一雙眸子,聚集他全部注意力的,看入眼中的,也只得這一雙眸子。
清澈明淨,不染紅塵。
那麼多的煙霧中,仍會有一雙這樣清明的眼。
那樣煩人得嘮叨著,卻還保持這樣一雙,清淨的眼。
從懸崖上跌下來,一掌打死一個人,卻依然有一雙這樣清澈的眼。
狄絕忽然間一陣恍惚,這樣的眼眸,在他的人生中,可曾遇到過,這樣的明淨清澈,萬丈紅塵,三千世界,也沾染不得半點,便是稚齡幼童,也少見這樣的純淨。
胸口又是一陣劇痛,使他不得不抽搐著更加用力地抓住傅漢卿:“你答應過的事,是否一定會做到?”
傅漢卿微微一怔:“是啊,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的。”
“好,我要你答應我……”
“是繼承一個龐大的家業,還是一個神秘而強大的門派,或是替你管理一個大寶藏?”傅漢卿有些好奇地問。
狄絕悶哼一聲,努力睜大眼,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這很容易猜啊,這麼高的懸崖,一個看衣服和頭髮,就知道有很多年沒離開過的練功者。”傅漢卿長嘆搖頭“說起來,真不能算我害死你。誰叫你這麼老,還要跑到懸崖底下閉關練功呢。根據我的經驗,在懸崖底下好多年,練一身武功,然後跑到外頭去,報仇啊,大顯身手啊,名動天下啊,外加娶一堆老婆啊,這事,不是沒有,而是,必須由年輕的,英俊的男人做,才有成功的可能性,一個老頭……”
傅漢卿用力搖頭“一個在懸崖底的老頭,而且長得象你這樣……”
這時,煙霧已經漸散,狄絕的容貌已隱約可見。蒼然的白髮染滿汙泥,遍佈皺紋的臉,述說著,他生命中每一點艱難和辛酸,臉上三道長長的刀疤,和七八道不知因何原因浮起的腫塊,不但讓他本來的容貌完全被毀,更加使他的形象,猙獰恐怖,如地獄中的魔鬼。
“最大的可能,就是守在懸崖底下,等著一個掉下來的年輕人,然後把你的內力全送給他,自己變成人幹,或是,忽然間非死不可,於是在斷氣之前,把自己那無比強大的家族啊,幫派勢力,或是某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寶藏送給莫名其妙掉下來的年輕人。”傅漢卿抓抓頭“你已經沒內力可以送我了,那當然是送個什麼幫,什麼派,或是什麼寶藏給我。”
傅漢卿說話是很誠實的,所以當狄絕一口血噴過來時,他一點也不覺得是自己把人生生氣吐血了,只是忙著給他拍背撫胸:“你有什麼要送給我快送吧,我看你撐不了多久了。不是我不救你,實在是,我已經想盡了我知道的所有知識,好象天魔大法走火入魔,真氣反震,真的是完全沒救啊。所以說呢,練什麼不好,練這種破爛功夫幹什麼啊……”
“破爛功夫……”狄絕想努吼,然而眼耳口鼻已經一起溢位鮮血來了。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卻已經被氣得連傷心難過都忘掉了。這個騎馬都會打瞌睡,打到馬兒上了懸崖而不知道的白痴,居然敢說,天下第一魔功是破爛武功。這人到底知不知道,有史以來,黑白兩道,天下各國,共有一百三十八為絕頂高手,修練過這項奇功,其中七十九人走火入魔而死,三十二人失敗,武功盡廢,剩下僅有幾個練成的,也不過是練到第六重,就難有寸進。他是唯一一個九轉功成,練到第九重大成境界的絕代高手。
這個說話都語無倫次的白痴,還敢嫌他老,嫌他醜。當年我狄絕,還不是年輕英俊,風度翩翩,如果不是被正道陷害,我現在也不過五十歲,走出去,照樣光彩照人,迷死一堆男人和女人啊。要不是為了練魔功,我至於象八九十歲老頭這麼老嗎?我一身的傷痕,包括臉上三道傷痕,和因中毒而留下的永遠無法消褪的腫塊,哪一處舊傷,不是一場可歌可泣的戰役,哪一道傷,不代表一場轟轟烈烈的戰鬥。對江湖上的男人來說,每一處傷口,都是足以宣揚的他英雄事蹟的證據。都是足以讓後世江湖中人,津津樂道,傳頌嚮往的理由,你居然還嫌這嫌那,看不上眼。
他氣得兩眼突出,牙齒再次咬得咯咯響,恨不得把傅漢卿的肉一塊塊全撕下來:“你,你說得是,你害死了我,就應該替我把本來我要做的事做完。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不能告訴別人,我是被你打死的。”
傅漢卿有點感動地說:“你怕你的親人或下屬找我報仇?”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