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聲變了,每一聲心跳都帶上輕微的回聲。但,那不可能是回聲。那是別人的心跳。在這囚室裡尚有其他人存在。
他感到有些恐懼,屏住呼吸,靜靜的聽。果然,心跳聲漸漸錯開了,他的心跳在加快,另一個人的心跳節奏則一直很慢。慢,而且輕,所以剛進囚室時才沒發現。此時發覺,是由於目不視物,聽覺格外敏銳的緣故。
的確有人。
那又怎樣,不過是另一個囚徒,又一個高爾察克而已。蘭斯這樣想著,給自己鼓勁,大聲問道:“有人在嗎?”
沒人回答。他著意聽著對方的心跳,沒有一絲改變。似乎對方並沒有在聽。
蘭斯向裡面爬了兩步,又問一次:“有人嗎?裡面……”
一個蒼老的、喉嚨裡像塞著東西似的聲音答道:“滾開吧,瓦勒的手下。”
這個聲音,一下子把蘭斯驚得呆住了。他太熟悉了,無論再過多久也能清晰的記得:是艾哈邁神學院院長,洛馬特老神甫的聲音。
蘭斯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整個胸腔都在振顫。他費盡全力,才使激動的情緒稍稍平息,達到可以清晰的交談的程度。
“你是洛馬特神甫?”蘭斯問道,腔調幹澀而乏味。
“你當然知道我是誰。呵呵。”老神甫笑了兩聲,“不要再試了,回去告訴瓦勒,他什麼也得不到。”
“神甫!神甫!我是蘭斯呀!”蘭斯高興的說,起身,大步向老神甫那邊趕。
“停步!”老人威脅的叫道,“你再靠近……”
“哦,一定是我的聲音變了,您沒認出我來。”蘭斯以默法的方式,快速唸了一遍解鎖咒語,隨即施展了一個初級光魔法。
臥在毛毯上的虛弱老人,果然便是他視若父親的洛馬特神甫。老神甫面容憔悴,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
當他打量洛馬特時,洛馬特也在看他,因此蘭斯清楚的讀到老神甫臉上詫異、激動,再到憤怒、沮喪的轉變。
光滅了,兩個人又重新為倫伯底的永夜所淹沒。
“神甫!”蘭斯又向前走了一步。因戴著鐵枷,他無法伸出雙臂,整個身體都向前傾。
“停步。不要再向前走了。”老神甫道,這時他的聲音裡只有疲憊,“我看錯了你,蘭斯。我曾以為在聖神教的眾教士之中,你是唯一一個不肯屈從於時勢的孩子,你的個性太強,你……你終於還是做了瓦勒的走狗。”
“我沒有!神甫!我沒有!我一直在計劃如何從這裡逃出去,我也一直想要找到您!”
“不要辯解。你們什麼也別想從我這裡得到。”
連一聲嘆息也沒有,老神甫沉默下來,再不講話了。
蘭斯不停的講述自己的經歷,但老神甫卻一句也不答。一個小時過去,蘭斯也累了,只得自己住嘴,靠坐在堅硬的石牆上休息。
他不敢忤逆老神甫的意思,一步也沒靠近。
他也不敢再念咒語開鎖,用魔法照明。沒有光,就沒有確切的時間概念,只能盲目猜測已過了多久,是不是到了中午、下午。
他連聯絡亮羽的心情都沒有,只是想著為什麼,想著艾哈邁的經歷,與更遙遠的過去。除了幼年時代父親那一多半是幻想的模模糊糊容顏,洛馬特老神甫是唯一一個真誠的關懷過他的長輩,伯爵叔叔看重的只有他的魔法天分,和天分賦予的政治意義。他為洛馬特神甫沒有在自己心中佔有最重要的位置而懊惱,認為是他對老神甫的淡忘導致瞭如今的局面。
老神甫的心跳與呼吸也十分紊亂,並且,在一陣劇烈的波動過後,呼吸漸漸微弱,到感覺不到的程度了。蘭斯凝神聽著,漸漸開始擔心。
“神甫?”試著問了一句。
和往次一樣,老神甫沒有回答,心跳聲也沒改變。蘭斯大著膽子,小聲念動咒語,施展了一個微光魔法。
老神甫側身臥倒在地上,頭顱無力的向一旁垂著,臉上已完全不見血色。
“神甫!神甫!”蘭斯急了,半是走半是爬的奔了過去,抱住老神甫的身體,冰冷的氣息透過衣衫傳來,感覺不到一絲生命。
主啊。他快要死了!蘭斯絕望的想。如果他死了,我不會再相信你!
禁魔枷鎖的能量正在恢復,但蘭斯已不及考慮,只是全力施展起治療神術。水藍色的神聖光芒頓時照亮了整個囚室,古老的、凹凸不平的青石壁上,看不見的光的精靈快速的遊弋,畫出一個個造型奇異的符文,偶爾鑽進石頭內側,光跡便倏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