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第二種聲音可以給予更多的否定,但越說越弱。
儘管知道他們可能就此拯救了光束——(錫彌顯然對此堅信不疑;他在死寂的底凹-託阿的營地裡來回奔跑,用盡力氣高喊著宣告:光束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光束說謝謝你們!)——傑克也沒有因此覺得好受些。即便贏得了這樣的勝利,失去埃蒂仍然是太大的代價。而泰特破碎這一代價更是慘重。傑克每想到這個,就覺得心痛不已,他語無倫次地向上帝、乾神、耶穌,或任何一個及所有能夠顯示神蹟的神禱告,祈求他們拯救埃蒂的性命。
他甚至向作家祈禱。
救救我朋友的命吧,我們就會去救你的命,他對斯蒂芬·金、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禱告,救了埃蒂我們就不讓那輛貨車撞你。我發誓。
然後,他再次想起蘇珊娜呼叫著埃蒂的名字,使勁地想把他翻個身,而羅蘭扶著她,說道:你不能這麼做,蘇珊娜,你絕對不能打擾他,而她又是如何掙脫他、打他,她的臉瘋狂扭曲,面容變化不斷,就好像身體裡住滿了不同性格的人,每個閃現一兩秒鐘又匆匆逃跑。我必須幫他!她用傑克所熟悉的蘇珊娜的嗓音啜泣著,接著又用另一種更尖利粗魯的嗓音吼叫著:放開我,讓我對他施施巫術吧,他會爬起來、能走,你等著瞧!埃蒂躺在街頭這會兒,羅蘭一直緊緊攬住她,抱著她搖晃,埃蒂還沒有死,儘管要是他已經死了(即便說“死了”就意味著停止討論神蹟,也不再有希望),也許還更好一點,但傑克看得到埃蒂的手指時不時抽搐一下,還能聽到他喃喃的胡言亂語,像是說著夢話。
後來泰德過來了,丁克尾隨其後,兩三個斷破者猶疑地跟著他們。泰德也跪倒在掙扎著哭泣的女人身邊,並示意丁克也屈膝跪下,守在女人的另一邊。泰德握住她的一隻手,又抬抬下巴讓丁克握住另一隻手。接著,有什麼東西從他們那裡流散出來——某種深沉的、安撫人心的東西。這並不是為了傑克,不,完全不是,但他同樣可以感受到,不管怎樣解釋都可以,總之他感到原本狂跳的心漸漸平緩下來。他凝視著泰德·布勞緹甘的臉,並看到泰德雙眼正在閃動:瞳孔一會兒膨脹,一會兒又驟縮,膨脹、驟縮。
蘇珊娜的哭號聲顫抖著漸息,衰減成痛不欲生的呻吟。她低頭看著埃蒂,可一低頭,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在埃蒂襯衫的後背上,印出深色的痕跡,像雨點。就在這時,錫彌出現在一條小巷裡,興高采烈地用每個人都能聽到的高音歡呼著:“光束說還不算太遲!光束說剛好來得及,光束說謝謝你們,我們一定讓他康復!”他的一條腿跛得很厲害(但當時沒有人關心這個,甚至都沒人注意到)。越來越多的斷破者聚集過來,圍觀著受了致命傷的槍俠,丁克對他們低聲說了些什麼,便有一些斷破者走向了錫彌,讓他漸漸安靜了下來。從底凹-託阿的中心地帶依然傳來刺耳的警鈴聲,但那兩輛救火車確實控制住了三處最嚴重的火勢(分別位於:丹慕林屋、典獄長之屋以及費佛裡屋)。
接下來傑克記得的是泰德的手指——溫柔得不可思議的手指——輕輕捋了捋埃蒂腦後的頭髮,隨即便顯露出一個大洞,堵滿了黑乎乎的血漿。還有一些白色的小斑點夾雜在血色裡。傑克很想相信那些斑點是骨屑。總比想那可能是埃蒂的腦漿要好。
看到如此可怕的腦部傷口,蘇珊娜驚得抬起身子,再次撕心裂肺地哭號起來。她又開始奮力掙扎。泰德和丁克(他的臉色比白紙還要慘白)交換了一下眼神,更牢地捉緊她的雙手,再一次傳達
(平靜 寧馨 安靜 等待 冷靜 緩和 平靜)
安撫人心的意念,還有更多的色彩——冷調的藍色映照著安寧的菸灰色——輔以更多的言詞。此時,羅蘭扳著她的肩膀。
“能為他做點什麼嗎?”羅蘭問泰德,“什麼都不行了嗎?”
“可以讓他感覺好受點,”泰德說,“至少,我們還能做到這一點。”接著,他指了指底凹,“你們不是還有事兒沒做完嗎,羅蘭?”
一時間,羅蘭似乎不太明白。隨後,他看了看滿地東倒西歪的屍體,便明白了。“是的。”他答,“我想確實如此。傑克,你能幫我嗎?要是剩下的衛兵又找出個新的領導,再次武裝起來……那就前功盡棄了。”
“蘇珊娜怎麼辦?”傑克這樣問道。
“蘇珊娜要幫我們,為她的男人找一個地方,能讓他舒服一點,儘可能平靜地死去。”泰德·布勞緹甘說,“難道你不願意嗎,親愛的女士?”
她看著他,那表情並非徹底的茫然;蘇珊娜眼神中的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