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門邊聽了一會兒。他母親在低聲說著什麼,他父親的聲音則比較大。
他母親提到了血,還有醫生。
他父親說這孩子沒問題;惟一出問題的是從那孩子嘴裡說出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他會來處理。
他母親勸他父親冷靜下來。
他父親說他本來就很冷靜。
他母親說——
他說,她說,如此這般,說來說去。傑克仍舊愛他們——無論如何,他還是比較確定這一點的——但是現在有其它事情發生了,同時又引起更多的連鎖反應。
為什麼?因為玫瑰花出了問題,也可能是因為他想去另一個世界……再次看見他的眼睛,如公路小站的天空那麼湛藍的眼睛。
傑克慢慢挪到書桌前,脫掉外套。這件衣服已經壞得差不多了——一隻袖管幾乎被全扯了下來,裡面的襯裡像張軟帆懸掛著。他把外套掛在椅子背上,坐了下來,把書攤在書桌上。這一個半星期以來他一直睡得很糟糕,但是他猜今晚大概能睡個好覺。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疲憊過。等明天早上醒來時,可能他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傑克警惕地向聲音的方向轉過身。
“是我,肖太太,傑克,我能進來一分鐘嗎?”
他微微一笑。肖太太——當然是她。他父母親總是讓她做和事佬,或者說,用個好點兒的詞,中間人。
你去看看他,他母親會說。他會告訴你到底怎麼回事兒的。我是他的母親,那個雙眼通紅、直流鼻涕的是他的父親,而你是惟一的管家,但是他會告訴你他不願意跟我們說的事兒,因為你見到他的時間比我們中任何一個都要多,而且也許你說的話他能懂。
她會端著個盤子,傑克邊想邊開啟門,然後笑了起來。
肖太太果然端著盤子,上面放了兩個三明治、一角蘋果派和一杯巧克力牛奶。她略顯焦慮地看著傑克,彷彿他會撲上來咬她一口。傑克朝她肩膀後面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他的父母。他可以想像他們倆正在客廳裡坐立不安地聽著這裡的動靜。
“我猜你可能想吃點兒東西。”肖太太說。
“是的,謝謝。”說實話他真的快餓扁了;早飯以後他就什麼都沒吃。他側過身,肖太太走進房間(進去的時候又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把盤子擺在了書桌上。
“噢,看這個,”她說著拿起《小火車查理》。“我小時候也有這本書。你今天買的嗎,約翰尼?”
“是的。是不是我父母讓你過來看看我怎麼樣了?”
她點點頭,沒有矯飾,沒有假裝。這只是一件小事,就像倒垃圾一樣。你可以告訴我你想怎麼做,她的表情彷彿在說,或者你也可以什麼都不說。我喜歡你,約翰尼,但是我真的無所謂。不管怎樣,我只是在這兒工作,而且現在離我平時下班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
她的表情所說出的一切絲毫沒有讓他生氣,反而讓他更加平靜。肖太太是另一個不算是朋友的熟人……但是他猜她也許比學校任何同學都更像朋友一些。至少肖太太很誠實,從不耍花招,一切都明明白白地體現在月末的工資單上,而且她總是把三明治的麵包皮切下來。
傑克拿起一塊三明治,大大咬了一口。臘腸加乳酪,他的最愛。這是肖太太另一個好處——她知道他所有喜歡的口味。他母親到現在還執拗地認為他喜歡搗碎的玉米,討厭吃甘藍菜。
“請告訴他們我很好,”他說。“而且告訴我父親,我很抱歉對他無禮。”
他其實並不抱歉,但是他父親想要的就是一句對不起。當肖太太把這個告訴他,他就會輕鬆下來,然後繼續自欺欺人——他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我複習考試很用功,”他邊嚼邊說,“而今天早上所有壓力都壓下來,我猜。我有一點兒僵住了,彷彿我不離開就會窒息。”他摸了摸前額上乾涸的血疤。“這個嘛,告訴我母親,真的沒什麼。我沒有被搶劫,這只是很愚蠢的意外。一個郵遞員正推著手推車,我一頭撞了上去。傷口並不大,我也沒有看見重影或者其它什麼症狀,甚至頭現在都已經不疼了。”
她點點頭。“我可以想像到是怎麼回事兒——競爭激烈的學校,如此而已。你只是被嚇壞了,沒什麼可恥的,約翰尼。但是過去幾個禮拜你的確看上去心神不寧。”
“我想現在我很好。我也許得重寫我的英語期末作文,但是——”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