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叛軍在城外設卡的訊息就此斷絕,要咱們的將士一次次送死嗎?前頭山上有樹林,你們藉著樹木,能走的都走!”
此刻她已然是迎著夜風疾馳了,寒風刺喉,她的言語伴著被風嗆住的劇烈咳嗽一道出口,終於是叫那名軍士點了頭。
且戰且退且散,待過了那一片樹林,秦念身邊也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不知道這些個軍士能有幾個逃出性命的,但只要跑出去一個,能找到白琅或者秦悌,她死也不算太虧了。
沒有別的法子可以選,叛軍是衝著她來的。她自然不想死,可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法子?後頭是追兵,前頭是斷崖——斷崖之下,是乾旱的山谷,而遙遠的東邊,太陽已然升起來了。
在很遠的那座大城裡頭,現下應該正是第三遍報曉鐘鼓的時刻吧?她的白錚,現下是不是剛剛醒來,被乳母抱著哺乳?她的爺孃,現下又在做什麼呢?
秦念向斷崖下瞥了一眼——這樣高,真的夠她摔死了。
於是她下了馬,輕輕拍了拍馬頸。這馬她不認識,然而一夜的奔逃,也辛苦了它了。
走吧,能活著,就走吧。不必有什麼生靈陪著她一起死——當然,對面的叛軍,例外。
還是那名樹林裡埋伏的軍官,此刻便站出了人群,向她道:“不必再頑抗了,你跟著咱們走,虧不了你的。”
秦念咬緊了牙。如今天色明亮了,她看得清他們的臉,一個個皆是本朝子民的模樣……
“好好的天丨朝子弟,非要去給突厥人做犬馬。”她冷笑道:“如今還要勸本族的女子去討好你們的主人嗎?”
那軍官一怔,卻哈哈大笑道:“七娘子誤會!咱們的主子,七娘子卻……呵,不說了,他若是見得你,一定開心得很!”
秦念哪裡忍得了這般侮辱,索性也不說話了,張弓搭箭,瞄著那名軍官。
彼人一怔,面上顯出畏懼神色,向後退了一步。
然而一步哪裡夠呢?
秦念鬆手,來不及看見血光,那小軍官便向後仰倒在了地上,喉頭分明插著一支沒了小半的利箭。
而接著這一霎,她索性將箭壺裡所有的箭矢全抽了出來,盡數上弦。
她不言語,只是看著他們。
其實她已然沒什麼力氣了。她太累了,握著弓的手在抖,箭尖也不受控制地發顫。再射哪怕一箭,她都不敢篤定能射得死誰了。
但不能放下弓箭。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畏懼,才能儘可能地拖延。秦念並不知曉自己的拖延有沒有意義……但是,能多活一刻,總是好的。
她把那個小軍官給射死了,之後呢?
如死一樣僵持。秦念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只覺得這長得看不到頭的等待,是生和死之間的無數次的徘徊。
終於,叛軍背後響起了馬蹄聲,這馬蹄聲單薄,不會是白琅的援軍,秦念也不敢懷有指望,然而聽得來人的囑咐之時,她還是怔了一刻。
“要她活人!必須生擒!”
生擒?當真有這麼容易麼?
她心思才動,圍著她的叛軍便有一個人呆不住了,直直向她撲來。她一急,便將手上的幾支箭都射了出去。
最後一支箭脫手,秦唸的面色已然慘白——那幾支箭一支破一支,是她從前閒極無聊練出的把戲。
在府上展現箭術,這自然無妨,可如今……她把這救命的幾支箭全都射在了一個人身上!那人簡直就是個人肉盾牌,用過了,扔掉了,對於叛軍而言不過是少了千分之一,對她秦念來說……
卻是再也沒有防身的東西了。
“快!”
聽得這一聲,見得三面叛軍衝過來,秦念一咬牙,向後退了一步。
她踏在了土崖的邊沿上。土石崩塌,連著她人一道跌摔了下去。
下落的時間很短,她甚至來不及去恨誰,心裡頭轉瞬而過的全是那些個熟悉的面龐。白琅,阿孃,阿爺,崔窈,秦愈……
那些呵護過她的人,誰也想不到她會死在這裡吧。但是,這樣死總勝過被俘!她不願意被人汙穢,更不願成為叛軍威脅秦悌與白琅的人質。
只是……摔死會不會太也難看了點兒?
她心裡頭才晃過這念頭,整個人便重重撞在了什麼東西上。那該不是地面,她分明感覺到有硬物抵在她後背,然後側滑,而撞著她的東西,分明上下彈動了幾下。
再之後,腰上一陣劇痛,熱流湧出。這般疼痛,她實在是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