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他認為軍中危險且不便,她該不會受這樣的傷的。想想她後退一步摔下懸崖的決絕,那該是如何的絕望。
那樣的時候,他不在。
他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而他甚至就站在崖上發怔,浪費了那麼長的時間。
如果他更勇敢一些,如果他一開始就有勇氣下去尋找她的屍骨,或許他可以早早將她帶回來——也許就那麼一點兒時間,她的情形便不至於如此糟糕了。
這一夜,他是不曾閤眼的。而直到火燭燃盡,秦念一直在昏睡。
倒是到了天明的時分,她面上的緋紅漸漸褪去了。白琅伸手去試她額頭,還是比他的手要熱,卻已然不是先前的灼燙了。
大概是好了些吧。
他心思甫動,便見秦念睜開了眼。
她眼中全是紅色血絲,神色懨懨,然而見得他,卻是一怔,口唇微動,細細地喊了一聲:“郎君。”
白琅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答,他看著她,彷彿看到的是一個奇蹟。
“阿念?”他試探著喚一聲:“你好了?”
“我疼……不過,我還活著,是不是?”秦唸的聲音輕飄飄的。
白琅狠狠點了點頭,卻不料眼前一熱,竟是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秦念笑了,笑意淺淺的,她抬起手想給他擦掉眼淚,眉頭卻蹙起,想來是動作牽動身上的傷——要緊的,只有腰間被鋒銳的斷枝戳出的血窟窿,然而她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青腫,動靜之間又怎能不疼?
白琅索性抓了她的手塞回被中,道:“無妨——是我對不住你,差點兒害了你。”
“說什麼胡話,我不是……還活著嗎?”秦念小聲道:“比我上次醒來時好多了。那些個賊子,你們可都誅戮盡了?”
白琅點頭,道:“一個都沒有放過。”
秦念卻道:“你們……沒有審訊他們嗎?”
“什麼?”
“他們在崖頂上圍住我的時候,曾說過他們的主人見到我會很歡喜,還說是什麼舊相識……”秦念一氣說出這些話時,頗有些艱難,喘了一會兒氣,方又道:“先前,你們不都說……突厥人那邊有天丨朝人士出謀劃策的嗎……這一回的叛軍,又有突厥快馬,是不是……那逃去突厥的叛徒,認識……我?是不是因為這個……聖人才……一定要我前來……”
“那會是誰?”白琅道:“你能認識什麼人,有這樣大的本事?”
他問出這一句,原本是想止住秦唸的妄想,免得舊病未愈又添了心事,對身子不好。然而言語出口,連他自己也怔住了。
秦念認識的人,來自□□的叛徒……秦念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兒能認識什麼人?翼國公府秦家的族人想來沒有做這種事兒的,便是秦悌,也絕對沒有可能暗中投敵還叫人帶自己對君王忠貞不渝的堂妹去相見的道理。
又或者是……
白琅想著,面色不由凝重,然而目光與秦念相對之時,卻又換了溫和的神色,道:“你莫要想那許多。行軍打仗誅滅叛賊,是我們男子漢的事情。你受了這樣重的傷,好生在城中養著便是。”
秦念看住他,點了點頭,忽道:“你怎麼在城中?難道不應該是去大營,與我堂兄一道的嗎?”
“你堂兄叫我回來守城了。”白琅道:“我這般性子,據說很不適宜招討叛軍……”
“……啊?”秦念顯然是不曾聽懂他言語何意。
“我下令將戰俘全部殺光,有傷聖人懷化萬民的恩德。”白琅言語之中盡是不在意,秦念聽得卻不由挑了眉尖:“所以,堂兄他處置你了?”
“這倒不曾,目下還等著將功折罪。”
“你怎的這般不在意?”秦唸的眼神裡全是不解與焦急:“守城能立下什麼功勞啊……”
白琅微微笑了:“有你活著,我還圖什麼功勞?他……大概也是想著我在城中會好些。否則我人在大營,心卻不在,又有何益?”
秦念眨眨眼,道:“目下你的心……好收回去了。”
白琅要再說些什麼,她卻復又合了眼,悄聲道:“我又渴又餓的,好不好求一口水喝喝?”
白琅便起身招呼婢女去為她取水了。看著他的背影,秦念方才的笑意便收了個精光。
除了身上的疼痛之外,她的心思已然完全清晰了。墜崖之前的事兒,一樁樁她都能回想清楚。那叛軍頭目所言,要抓她去見的人是她的舊相識——她能認識什麼人呢?而且從那言語中,彷彿也能推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