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女人抱著。”
“我只相信我自己。”很多人自信地說。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只相信我的感覺、我的判斷以及我的記憶。但記憶、作為記憶延伸的感覺以及由記憶作出的判斷,真的值得我們相信?
“你以前經常說要愛我一輩子……”女人經常抱怨男人。——選擇性記憶。“我說過嗎?”男人總這麼回答。——選擇性忘記。
“喂,你去年借我的三錢銀子什麼時候還我?”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說。——選擇性記憶。“是嗎?我借過嗎?”男人回答。——選擇性忘記。
有人問過韋一笑:“你記得見到不動和尚的那一天嗎?”“當然記得。”韋一笑答。“也是選擇性記憶?”“不。不。完全不是。”韋一笑回答,“有些東西,你註定要遇到,甚至你的出生就是為了這一天……”“命中註定要遇見的,不只有女人,還有和尚……”韋一笑說這話時,身體又飄到空中。韋一笑專注思考的時候,他的身體會變得非常輕。如果你不拉住他腳上的那根紅線,他會飛到不知什麼地方去。“蝠王的思想真是深奧啊。”人們經常這麼讚歎。
“小少爺,門口有人找你。”屁精屁顛屁顛跑來。“找我?”韋一笑頭都沒抬。在十六歲的韋一笑眼裡,自然界充滿極度的誘惑。他後來經常對女人說這樣的話:“你就像我十六時,那個充滿陽光的下午……”聰明的女人都知道,韋一笑在讚美自己。有一個稍稍笨一點的女人說,“不,人家是七八點鐘的太陽呢……”一直到今天,她都不明白為什麼一眨眼的工夫,韋一笑就不見了。在她的心裡,韋一笑不是人,是鬼。韋一笑當時正和小四研究最小的蒼蠅“丁果蠅”的結構。他雖然無法造出木頭蚊子,但他一定要造出最小的蒼蠅。韋一笑是個很認真的人。“小少爺,門口有人找你。”屁精再次說。“叫他進來不就行了?”小四不耐煩地說。“不行的。”屁精說。“為什麼?”韋一笑有點奇怪。“這個……這個……好像那個人弄錯了……”屁精說。“弄錯了?”韋一笑站了起來。“喂,小四,你把蒼蠅屁股好好看清楚,俺去門口看看。”韋一笑跟著屁精向大門走去。“又是我做屁股?”小四在背後一臉的委屈。
每次做動物都是小四做屁股。有一段時間,土豆改叫小四為“屁股”。十四五歲的年紀,小四的嘴唇上面開始長出一些細細的絨毛。“哇,屁股長毛了耶。”土豆有一次大聲叫了起來。令人絕倒。有一天小四的背上發癢,可自己撓不著,於是叫土豆幫忙。土豆娘在屋裡洗頭,讓土豆進屋幫她淋水。土豆在院子裡大聲道:“娘,等會兒,俺正在撓屁股呢……”據說,正在打水的灰冬瓜笑得跌到井裡差點淹死。
“……那天很暗。俺滿十六歲沒多久。江南的雨季開始了。天灰濛濛的,實際上這個詞並不準確……”韋一笑是這樣回憶那一天的。“……與其說是灰濛濛的,不如說是霧氣濛濛的。那些水氣,不知從什麼地方湧來。幾十米開外,物體開始變得模糊,像在融化,開始飄動、遊走。江南的雨季就是這樣。沒有下雨,但你總覺得渾身溼透,有時候俺認為這些水實際上是從人的內部發出來的……俺從來沒有走出過韋莊的大門,俺總覺得走出那道門是一件很嚴重、很莊嚴的事,俺甚至認為只有俺真正長大的那天才能走出那道門……你知道,那道門意味著父親母親,一切的一切……俺當時很奇怪為什麼我會那麼自然地走出那道門,後來俺發現那是必然的一件事……”“……好,讓俺說說俺看見了什麼……”“……一個和尚蹲在路邊,在他的身旁是一條母狗,四條小狗仔正在母狗的懷裡吃奶……他用手撫摸著正在吃奶的小狗……俺突然感到一種關懷,真正的從上而下的關懷;一種光明,真正的無所不至的光明;一種祥和,真正刻骨銘心的祥和,呈現眼前……真的……但他一說話,俺立刻憤怒起來。是的,憤怒……”
和尚用手撫摸正在吃奶的小狗。“你是韋一笑?”和尚邊摸邊問。“不是?喔,那一定是你了?”和尚又摸另一條。“還不是。那一定是你了……”和尚又摸另一條,“還不是?”“不會四條狗都是吧???這下麻煩了……”和尚說,“你說你,投胎你也看準投啊,投胎做狗也就得了,怎麼會變成四條……”“喂,臭和尚,你嘰歪什麼呢?”小四和土豆已經走出來站在韋一笑身邊。“聽見沒有?”土豆衝到和尚的耳朵邊大聲說道。和尚站起來,轉過身來看著他們。他很老,屬於你猜不出年齡那種老。似乎隨便你說個年齡,他都好像要大那麼一點。頭上光光的,一根毛沒有。白眉毛很長,並且奇怪地被編成了辮子的形狀,掛在眼角。“誰給他編眉毛辮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