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蕭蕭,火焰聲在風中發出刺耳的聲響。
世人甚少能看見仙門弟子晉升上仙的光景,因此,今日是何等的幸運。
據傳祁嬰當年晉升時,岐山聖地百獸來訪,靈藥園數年未曾生長的靈藥一時間比比皆是,明白色光芒從東方夜幕中源源不斷襲向岐山,幾乎可照耀整片天地,一度讓人誤以為天下有日月同輝之跡。
在旁人眼中,蘇九晨明明是個剛渡過生死心劫、悟道大成的仙門驕子。
可此刻,蘇九晨雙眸黯淡無光,剎那間猶永失光明模樣,他眼眶充斥血色,恍若誤墜妖道。
在場的仙門弟子及其門主大多都開始慌了。
許多年後,在此次作戰中存活的仙門弟子是這般同後人所說——
遙想仙門數千年只出過三個上仙,白月宗的原是妖界之主,乾坤宗的入妖后終落得個魂飛魄散下場,洛書宗的終生為仙門坐鎮,臨了卻死於親近之人手中。好容易仙門得了第四個上仙,眾人還未來得及額手稱慶,這第四位卻立馬散了滿身的修為。
仔細想來,這仙門上仙一位,當真是不得善終,也不是何人都能坐得。
“陵周,他在做什麼?”
甄寒露出幾分詫異,他握住陵周的肩臂,“我有沒有看錯?這是修仙問道之人百世難得的造化,蘇九晨竟然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不要了?”
仙門弟子眼紅的有之,不解的有之,憤懣不滿的皆有之。
“這是我們活百年千年都不一定有的修為,蘇九晨是瘋了麼?”
“他這是做什麼?他引我們進來難道不就是為了除掉折鬱君麼?”
“真是暴殄天物,為一個妖,竟然散盡滿身上仙修為,當真不知廉恥。”
……
火光之中,大火飄搖,眾人再尋不得折鬱的身影。
蘇九晨雙眼通紅,不管不顧將滿身修為靈力傳入火中,任用靈力撲火救助。他堅信,只要琴聲未止,折鬱就一定還活著!
無論如何,他想用他滿身的修為換取折鬱一命。
這幾月他時常在想,他的師宗蘇樂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祁嬰是妖,還是後來才偶然得知。
現在,他終於明白。
無論是一開始就知道,還是後來才偶然得知,這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祁嬰不會胡作非為,而他的師宗蘇樂,無論何時何地都會與祁嬰同進退。
折鬱在他看來素來是個不得消停的性子,寧負蒼生不負蕭含與他。為恩為情為義,折鬱當是都做到了。
而他……他蘇九晨,從今往後什麼都不要,他只要攜折鬱歸隱,不問世事。
哪怕傾盡全力乃至付出性命,他只要折鬱能活在世上。哪怕他往後終生被冠上欺師滅祖的罪名,又有何妨。
他……他也想和折鬱同進退。
琴聲漸漸停止,火光終於也消散不見,岐山山腳下只餘蕭瑟硝煙籠罩,讓人看不清眼前。
哪怕他此刻眼前早已沒有火光,蘇九晨也並未停止運輸靈力。
他沒有放棄,他知道若是他放棄了,折鬱就真的死了……而他不願意,也不捨得。
在場的仙門弟子但凡有些修為的都能看出,若是蘇九晨再不知死活濫用靈力救一個已死之人,恐怕連他自己都要陪葬送命!
洛書宗的弟子們接連不停的叫喊他,想讓他清醒,不要再陷於混沌,可現在的蘇九晨什麼都聽不到。
剎那間,陵周喊道,“蘇九晨!通往陽絕城的山洞,那裡的整片星河已經毀了。”
蘇九晨昏沉的神情忽然有幾分清明,陵周繼續喊道——
“是折鬱剛剛藉由妖力毀掉的它,他不可能再原諒你了!你收手吧,你以為他當真稀罕你滿身的修為靈力麼?”
“你別忘了,當時你初到折鬱府,只剩下一魂一魄,什麼修為靈力都沒有!”
“他死了,他現在死了!你難道還不明白麼?他寧願死……都不想和你再有瓜葛。”
蘇九晨的神情愈發清醒,他先是大笑幾聲,頗為自嘲諷刺,等笑累了,突然低聲喃道。
“原來世間……當真無雙全法。攜手共隱,即使是無愧於心,也不過是痴人說夢。”
他心中原所想說的那些話,那些話……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辦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