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家性情,自然要瞧上一瞧的。我皺著眉頭,勸說:“還是別看了吧,好多人,都沒地方站了。”她頑皮地伸足往後排一個胖子腳踝一勾,那胖子約莫三百斤,又高又胖,簡直像座山一般,平常走路都吃力,這時重心不穩,整個人都向前倒去,多米諾骨牌一樣壓倒了好些人。路小柔笑嘻嘻地拉著我的手,“現在就有空位啦,快進去。”我暗歎口氣,路小柔這樣調皮任性,如果不看緊她,不知還會惹出什麼禍端,只得隨她擠了進去。
場裡圍了塊幾米方圓的空地,幾百號人就擠成一個圈觀看,場中人四十出頭,赤著精壯的上身,黎黑堅硬的肌肉隆起,加上汗水淋漓竟黑得發亮,猶如生鐵鑄就。筆直的腰板上捆著條紅布帶,洗得發白的藍燈籠褲,腳上一雙布鞋,看起來風塵僕僕。我向來喜好結交江湖朋友,自然對這人加以留意,見他一張四方的國字臉,雙眉濃重,殺氣潛藏,眼裡精光隱現,當有真才實學。這賣藝人敏銳地察覺到我在打量他,有意無意地掃了我一眼,目光鋒利如刀,我暗吃一驚。
賣藝人向四方抱拳洪聲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在下鄭加方,湖南湘澤人氏,路經貴寶地,身上錢財耗盡,仗著練過幾天莊稼把勢,斗膽獻醜,請過路的大叔、大嬸、大哥,大嫂,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在下不勝感激。”
四周起鬨,“別光說不練,快開始吧。”“看你練的行不行再說。”
鄭加方點頭:“那好,在下就獻醜,練一套祖傳的刀法。”從兵器架子上抽出把單背刀,一招一式、中規中矩的練起來。我留神看去,見他招式嚴謹,行動中隱含風聲,力透刀背,起落收放,舒緩疾張都輕鬆自如,實已將這路刀法練至爐火純青的地步,顯見平素在刀法上浸淫深久,不由暗暗叫好。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圍觀者雖眾,卻有幾人識得刀法的奧妙?皆覺得這刀法平平無奇,看上去有氣無力,竟似殺雞都難。眾人噓聲大起,“換個換個,來個厲害點的。”
鄭家方收刀住勢,用毛巾擦擦滿頭大汗,“不知大夥要看什麼?”
“胸口碎大石,頭頂開磚。”人群裡有人叫。
鄭加方面色一變,走江湖賣藝圖的本是譁眾取寵,這些不入流的雜技反易驚世駭俗,常人以為神乎其技,在行家眼裡卻是騙人的小把戲,鄭加方似乎矜持身份,為難了一會,才點頭,“既然大家愛熱鬧,我就來個鐵槍刺喉吧。”圍觀眾人頓時掌聲如雷,高聲叫好。
突然有個女子聲音悽聲道:“李二柱,你這個剮千刀,整天不著家,你女兒都病得快死了,你還在這裡瞎混。。。”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了。順聲音看去,邊角上一婦女拉扯一個袖手觀看的糟漢子哭出聲來,那漢子正是適才叫喝得最起勁的一個,這時候漲紅了臉,“臭婆娘,要鬧回家鬧去,我這不是來抓藥了嗎。”他揚了揚手上的藥方。
又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個老奶奶抱著一個雙目緊閉的小女孩進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你這個畜生,不是個人啊,抓藥去了這麼久還沒回家,小萍病死了!”那婦女一聽此話,當場暈倒在地,漢子忙扶住,悔愧交集,“孩他娘,孩他娘!”整個場面亂成一團。
路小柔扯扯我的袖子,我搖頭示意她暫且別多事,因為我見到鄭加方朝這家人走了過去。鄭加方蹲下身子,把住小女孩的脈門,道:“孩子沒死,是昏過去了。”
老奶奶用蒼老的手背抹了把眼淚,顫聲道:“那就好,那就好。”鄭加方又伸手在婦女頭上捏拿了穴位,婦女悠然醒轉,呻吟道:“小萍小萍。”漢子鬆口氣,忙安慰道:“孩他娘,小萍有救了,有救了。”
遠遠望去,這小女孩倒在老奶奶懷中,只露出半邊臉,卻竟然氣相青黑,顯然不是普通的疾病,我和路小柔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心裡都暗暗驚心。鄭加方自也是看出來了,從腰帶裡掏了顆紅丸入嘴,用力咀嚼,然後從行李裡拿出一個小葫蘆,仰脖子灌了一口酒,用力盡噴到小女孩身上,聽得水澆燒紅鐵板的哧哧響聲,一團青綠氣白日飛昇。眾人驚於異象,都瞧呆了,小女孩突然睜開眼睛,喊了聲:“娘,我肚子餓。”其家人都是喜極而泣,眾人也頻頻稱奇。
老奶奶擦擦老淚道:“活神仙啊,活神仙。”就要顫巍巍地跪倒,鄭家方忙攔住:“老人家別這樣說,在下受之有愧。”話音一住,道:“你們那裡好象不太乾淨。”
三人一聽,都若有所思地對望了一眼,漢子道:“恩人,若不是您這一說,我們倒不曾留意,我們村子這些月頭上死了不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