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這是何意……
明明將線索都親手捧給她,卻又一副告別劃清界限的樣子。她素來喜愛自己調查,景殃此番做法,倒有些……
鹿白忽地睜開眼,驚覺起身。
是啊,此番作為不像景殃的做法,她為何現在才想通?
他是憐憫她、縱容她嗎?
不,不是!
他此番更像是……送別禮!
鹿白猛然看向床頭邊擺放的第三件禮物匣子。晨光微明中,它被照出窗稜投出一個個影格,光斑隨著外面的冬風微微晃動著。
她想到了一個可能,面上蒼白,匆匆披上外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撲向金絲檀匣,慌亂地開啟——
匣裡,一整套並蒂鸞鳳頭面首飾靜靜放於其中。
最中間的位置是一支奢華極美的髮釵。兩朵並蒂蓮纏繞而開,層層疊疊美輪美奐,鸞鳳鳥棲枝於上,鳳尾逶迤,與花枝相纏而眠。
鸞鳥漂亮得很,火紅翎毛近乎奪目。
上面小紙條是一行配字:十六歲生辰禮物。
鹿白慢慢拿起髮釵,在看清楚這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久久定在原地,面上血色盡褪。
這是……
女子訂婚才會佩戴的並蒂鸞鳳釵。
東酈民風開放、風雅繁榮,女子普遍嫁人較晚,但一般閨閣女兒十六七歲便會相看人家。
景殃要出征打仗、治理邊塞,在一年內顯然回不來,絕不是他看上她了才提前把訂親禮送出去。
那麼,這套頭面首飾以及這枚髮釵的意思是……
鹿白的手微微發起抖來,髮釵末端深深刺入她的肌膚裡,劃出一道鮮紅的血痕。
她卻毫無所覺,一遍遍地思考著有無其他可能性,卻最終只能承認這個猜測和事實。
景殃認為——
她到十六歲與其他男子訂婚的時候,他無法從邊塞回來,所以提前送上她的定親賀禮。
是的,訂親賀禮。
他是如此體貼啊,體貼地都能想到她未來一年之後會訂親,體貼地早早備下禮物,讓她一年之後再開啟!
屆時她真的定親了,看到他的禮物定然心中歡喜,感慨他的先見之明!
鹿白忽然笑了起來,手裡緊緊握著髮釵,不顧形象地在殿內大笑出聲,笑著笑著胸腔就刺痛起來,刺痛得她眼淚都從已經腫起來的眼眶裡流下來。
“景殃,你真是好樣的!”
她邊哭邊笑,淚水滑進口中,一片鹹澀。久浸的悲傷透過聲音,在寂寥殿內空氣中畫出低低的痛楚。
“景殃,你真是好樣的啊……”
鹿白呆站良久,最後把髮釵放進檀匣,狠狠扣上鎖,丟進庫房的角落。
一抬眼,恰好看到丟在這裡許久無人問津的畫卷。
因為她不太珍惜,所以陳舊畫卷被輕輕地劃了一道劃痕。
看上去頗有些破舊,似乎無人在意。
她點開昏暗的油燈,慢慢把畫卷展開。
白色駿馬高高仰首,坐於馬背上的少年一身深緋錦衣恣意張揚,他高舉長弓拉出滿月的形狀,挑起一抹驕矜風流的笑意,眉骨的驕傲一如今朝和既往。
宮殿外隱隱傳來太監下值換班的聲音。
夜幕徹底過去,新的白天到來,偌大的棲雲宮漸漸變得熱鬧。
鹿白的淚水突然大顆大顆地掉下來,連成珠串砸在畫卷上。
她一怔,慌亂地想要把畫卷擦乾,指腹卻又帶出一道長長的水痕,把下方的顏料給暈開了一點。
她失措地蜷了蜷手指。
畫卷上的少年眉目如依亙久,但看畫人的心境卻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她想,其實景殃在這很久很久之前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要把並蒂鸞鳳釵作為十六歲禮物送給她了吧。
景殃風流驕傲,驚世無雙,本就該得到千人萬人的仰望和擁戴。
如今,他披上烏麟盔甲前往千里之遠的沙場,守護東酈最重要的防線和百姓,與她隔著百道巒障溝壑,尚不知需要征戰多少年。
且不說她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刻,就算等到了,她跟她之間也會變得不熟悉。
到那時,他戰勳加身而歸,光耀滿門。心悅他的女子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而她只是一個亦步亦趨追在他身後、沒有姓名的“小跟屁蟲”,淪為京城百姓的談話閒資。
她已長大及笄,要知禮守節,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