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怔了一下。
元嘉聲音有點低,緩了緩才道:“我該回西戎了……不然西戎皇帝又要找藉口軟禁我。”
鹿白頓了一秒,道:“什麼時候?”
元嘉抿了抿唇:“現在。”
鹿白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有人都對這個小魔頭有誤解,以為她頻繁外出是玩心太重。
其實她只是害怕被軟禁,不願做囚籠中的困鳥。
所有人都以為她小小年紀就囂張跋扈。
其實她只是一個小孩子,所以只能用一身刺來保護自己。
這個無法無天的小魔頭,好像從沒被人真正瞭解過。
鹿白其實早就隱隱猜到元嘉很快要走,但一直在迴避這個念頭。
似乎,只要她不去想,元嘉要離開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元嘉低落的心情只在一瞬間,很快就恢復了活力,笑嘻嘻地說:“以後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隨時找我。西戎皇室的大門,永遠歡迎東酈的到來哦。”
她暗示似的眨了眨眼睛。
鹿白心口微動,笑道:“你在東酈京城的那座宅子,我會一直為你保留著。”
“好!”
元嘉拎起角落的包袱。
鹿白這才發現,她連行李都準備好了。
元嘉甩了甩腦後的小麻花辮兒,一步一步地走到朱雀樓門口,忽然又停下,在鹿白的注目中轉過頭來,逆著光說:
“鹿姐姐,下次再見面,記得把話本子的結局講給我聽聽。”
-
元嘉離開之後,鹿白從她的座位上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匣子。
小匣子的外殼極為樸素,低調得像是從垃圾堆裡翻出來的,入手輕盈,有種經年沉澱的質感。按下暗釦,匣子彈開,裡面密密麻麻一排排,全是細小的銀針。
針尖綠瑩瑩的,明顯是淬了毒。
把匣子合上,可以找到暗處的機關。用巧勁撥動它,裡面的毒針就會瞬時發射出來。
這是……傳聞中的殺人暗器,梨花針。
鹿白用力握住,心口像是被什麼給撓了一下。
她心情複雜地回到皇宮,調整好心情,坐在書案旁磨墨。
景殃讓她把丟失玉墜的特徵描述一下,她並沒有忘記。
鹿白咬著筆桿,無從下手。
那玉墜長什麼樣子?誰送給她的?為什麼要送?
她仔細地去回憶,腦海中卻一片模糊。
九年前,她跨越千山萬水去尋父,卻只見到父親的屍體。那些人不讓她靠近,說這是叛賊,應當拋屍荒野,讓野鷹啄食。
被驅逐離開後,她想要回京尋求幫助,卻又在京城外邊的荒地上差點被大雪掩埋。
這些幼時的回憶實在太過慘烈,她花了數年去刻意遺忘它,根本就記不起來這玉墜的來歷。
鹿白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最後只勉強回憶起了玉墜的大致特徵,簡單地描述了一下,然後自暴自棄地把紙摺疊起來,用朱漆封住。
她喚來瓊枝,連同小玉牌一起遞過去,道:“你悄悄去一趟朱雀樓的天字一號房,把紙條交給看門小廝,給他看一眼這枚玉牌,讓他把紙條交給景九爺。”
“明白。”瓊枝閃身退下。
鹿白又花了半個時辰處理棲雲宮的事務。
父皇給她撥了不少管事姑姑,幫她一起管理棲雲宮,但她一向親事親為,管事姑姑倒成了閒職。
所有事物都解決完畢後,鹿白換了身樸素的男裝,戴上另一個更寬大的帷帽,又踏了一雙跟底很高的小靴子。
全部收拾妥當,她悄悄出宮,去往月岩山。
月岩山就是國子監的後山,開設專門的山路,每年都有雅士才子來遊賞觀玩。這山的另一面毗鄰玉彌湖,乃京郊風景聖地,遊湖划水皆為上乘。
鹿白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爬到一處懸崖峭壁邊。懸崖邊上是國師大人白先生的墓碑。
她有時會躲開旁人,悄悄來看他。
鹿白這次是來訴說景殃的事情。
她一邊給墓碑處理雜草,一邊小聲絮絮叨叨:“……那個男人好像只把我當成一個不親不遠的郡主妹妹,興致來了就多說兩句,沒興致了就不怎麼搭理,真讓人難以琢磨。”
頓了頓,鹿白恨恨地補充:“是我遇到過的最讓我吃虧的男人!”
有微風吹過,像是墓碑對她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