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出去,還在老營裡的妻女會是什麼下場……
周圍同伴都一樣的沉默,人人丟盔棄甲,敗軍一樣往營門趕去,大雨也澆不息大型庭燎的烈焰,火光投射營門前,透過雨幕,映得一張張臉孔愈加晦暗——這也確實是一支敗軍。
“喂!你們……”高高箭塔上嘹望兵衝這下面喊著,自人群中找到熟人,留意到人人身上的狼狽和血跡,頓時失聲
追個五十人官兵就敗成這樣?
“剩下人呢?”瞭望兵說著。
袁凡張了張嘴,教過說辭忘得一乾二淨,這二十六歲的年輕人,一時間腿軟,支撐不了身體,渾身緊張的發著抖。
“怎麼會這樣……”
袁凡努力想著說辭,什麼都回想不起來,瞬間只想到許多無用東西。
他是青州人出身,勉強能用錢贖役贖兵,算經過一年衛士訓練、兩年材官訓練,在難民營中十分顯眼,被程大帥挑選作親軍步卒。
他運氣很好,幾次攻城都沒到要親軍出動的程度,就免去了面對死亡的悲劇。
這夜第一次出戰追敵,出營沒有多久,剛好落在後面,正聽人抱怨下起雨來,就見前面慌亂一片,有人喊殺,有人慘叫,地面在震盪……
小隊隊長鼓動人衝上去:“大帥說過,殺一個,就賞一袋米啊……”
想起營中半飢不飽的妻兒,他就鼓起勇氣,跟周圍人一起,嗷嗷叫著衝上去……但一聲暴雷怒喝,人群就在前面破開,黑色的洪流衝過來,踏著一些同伴的身體過去……撲撲的骨碎與呻吟聲,黑幟在細密小雨中轉向,三人策馬疾奔,看也不看這小撮呆滯殘兵,這夥兇殘騎兵就已折衝向另一面
亂軍中正聚起一股兵,傳出來林頭最後聲音:“結陣,結陣,別他娘瞎亂跑亂叫,啊……”
自呆滯中醒來,已跪在地上,被人繳了械,周圍沒有嗷嗷叫的人,只有壓抑死寂的氣氛,連衣服都被剝光的屍體,砍去頭顱,橫七豎八丟在地上。
屍體堆積如山,血染紅了土地,雨又衝成血河,意識到這點,他就有些麻木。
山包上有個人影對下面指點,就有些人挑選出去,是自家的頭目……刀發了回來,伴隨著冰冷命令,氣氛漸漸詭異,終變成刀光血光的一片。
在和大營一山之隔的陰影裡,雨聲,慘叫聲,求饒聲,詛咒聲……
袁凡看一眼,就對上一雙冰冷目光,刺骨寒意順著雨水滲透心中,當強忍著懼意,砍在小隊長身上時,一切就已不可挽回。
重新拿著刀,重新回到戰場……只因無路可走,也是這個恐怖男人的許諾,死了,會讓家眷來認領。
活下來,還能見到家人,不再是賊人……
“我不想死,我還要見她們……”這樣想著,混合著一股怨氣和勇氣,顫抖的身子穩定下來,抬眼望向箭塔。
箭塔上來一個營門官,能坐這位置,自是穩重些,這人穿著厚厚蓑衣,掀起斗笠看看,見這敗軍,有些疑懼:“你們林校尉呢?”
周圍騷動一下,有些人躊躇望一眼營裡,瞬間有道冰冷視線落在脊背……騷動瞬間平息,敢出頭而又有理由出頭的人,都已死了。
只有個聲音回話:“……林校尉中了張邰埋伏,還有涿郡官兵,兄弟們這次是遭了大難了。”
袁凡認識這聲音,平時在隊裡多不言語,只以勇力著稱,這次砍起林校尉來最是賣力,是最不能回頭的一個……
“早知道追個什麼,芝麻大點的功沒有撈著,還不如進城搶糧搶錢搶娘們!”又有人喊著,發洩著悔恨與恐懼。
營門官認出幾個說話的人,又望一眼眾人,見都是心有慼慼,心中頓時明瞭,升起興災樂禍。
又想起先前有一支騎兵也是狼狽,說的也是張邰,就信了(原本騎兵被襲,摸不清楚是誰,自聯想到了張邰)。
“放他們進來!”營門官一揮手,口氣變得含有優越感:“我去稟報大帥……”
說著費力爬下箭塔長杆,營門開啟了,人群快速湧進來,營門官突有些驚悸,看去就看上了一張面孔,方面大耳,正對著他說話:“我正要去稟報大帥,我們一起同去。”
“你是?”
“我叫……葉青,隊率,這次林校尉失事,我們要稟告
營門官和葉青說話,心中不安越來越盛,仔細打量著,又說:“你很是陌生,我怎麼平時沒有見過你,隊率我應該有印象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