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來,沒回轉身,就笑言著:“帆兒心緒不寧,你道法尚淺,無法養身,這心緒對身體不好,不利鑄就道基……”
這聲音破鑼一樣,難聽而可怖,和他外表完全不配合。
俞帆心裡暗暗一凜,這叔父舊年鬥法,傷了肺經,就在此養療,別看郡望之家,子弟也各有責任,或文或武或法或官。
當下在泉眼石墩上坐下:“叔父,您本來修養,不宜打攪,可我心緒不寧,想聽聽你的意見。”
中年書生“嗯”了一聲,坐在椅上,端杯喝著茶,手指關節輕輕敲打著亭上依然青蔥翠綠的竹子。
片刻就聽他溫和說著:“你且說罷,又惹上什麼麻煩。”
“叔父明鑑,按照您的預測和吩咐,我去了太平縣,取了二萬銀子結交有關人士,以為家中增益人脈……”俞帆把情況一一道來,不虛增,也不隱瞞,最後說著:“……這不在叔父預料之內,故警醒懷疑。”
“你未取頭籌?”中年書生閉目沉默,一時緊蹙眉,直到聽完沒有說一聲,許久才嘆息一聲,又陷入沉思。
片刻卻眉皺得更緊:“我算你的流程,你的機運有變,被人截了你一些運,我再看看……”
話還沒有落,手指卻不由抖了起來。
“叔父!”俞帆豁站了起來,急切喊著:“你不能這樣耗用神通,你已被貶落道籍,再這樣透支下去……遲早會……”
俞帆說不下去,中年書生卻替他說了下去:“遲早會直接分崩離析,直接化作一團塵土,消散在世間麼?”
“呵呵,這世間,誰不是化作塵土呢?我在這裡敢大逆不道說句,或許萬劫不滅的……”
這時猛的住口,眼中迸出淚花,滿林中靜寂空寥,只聽風聲,憑空增了幾分驚悸,過了片刻才笑著:“大道無望,本來就是苟活,又有何戀。”
說著不由仰望青天,喃喃出言:“剩下不過是快意恩仇,慰此平生,再有家裡作得些事,也不枉當年祖父的栽培。”
俞帆先是驚出一身冷汗,虧得叔父沒有繼續說下去,這時就是沉默,雖無法認同,可每每對叔父寥落背影,他總覺得自己還是當年幼童一樣。
“不說這些了。”中年書生搖了搖頭,冷笑兩聲:“龍君宴會,是我去年用師門之法,先天神算配合星力運轉,上窺天象,溝通命數,為你籌謀的機運,敢破我局,卻要見一見此子,看看背後是什麼人。”
說著下了雲霧亭,露出一張滄桑的臉,依稀當年英俊,卻兩鬢斑白。
只看了眼俞帆,就舉步一踏,一陣風吹過溫泉,雲霧繚繞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叔父!”見著人影突去,俞帆額上頓時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叔父本是天資縱絕,只是不是長子,為了家門興盛,故中舉後就轉投仙門,學了道法,也誤了前途,再也沒有中進士的可能。
這些年來,叔父為了家族,不知擋了多少冷箭,鬥了多少次法,嘔心瀝血,漸漸壽元枯竭,只得困守在這裡修養。
但還能用術法推算大運,避凶趨吉,爭取機運,自己是嫡系眾子中最有資質的一個,因此有著完整的推算圖。
俞帆這次本意,是有了變數,想讓叔父指點,怎想到會引動叔父出關?
叔父偷窺天機太多,躲在這溫泉林裡還可,一出去,立刻就有反噬,想到這裡,俞帆心裡卻是大恨:“萬一叔父在外身體出了差池,我如何跟族裡交待?”
“早知這樣,寧可私下擊殺豎子,或借調父親的關係,無論怎麼樣也不會獨自來此!”
轉到了門口,還是不見人,怔了片刻,卻不沿來路,只揀著林間小徑向自己居所行去,時停時走,時快時慢,滿腹心事。
俞帆心情沉重,只希望叔父遠遠去看了一眼就回來,希望無人而知,要是給族裡知道自己為了小事,就驚動叔父,必有懲罰。
就算不懲罰,也必削了不少顏面,以後多了不少麻煩。
正思量著而行,只見天色愈來愈暗,林子顯得幽暗陰沉,走著,突身上一顫,恨恨的說著:“全是這豎子!”
原本有些遲疑的心思,立刻就轉成了堅定。
不是這葉青,自己怎落得二榜,不是這葉青,自己怎會驚動了叔父?
想到這裡,就出了林子,俞帆抵達了自己的居住,奴僕就一擁而上,說著:“公子,請更衣,外面風大,防著寒了!”
俞帆由著他們伺候,只是吩咐:“把二位先生請來,我有話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