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不清時,車外陡然喧譁起來。我心下一驚,難道是那幕後之人在落冥寨未得手,如今眼看著皇帝親臨邰州,想再度下手嗎?我起身剛要掀開車簾,祈陽早已經持劍站起,冷冷止住我的動作。
“呆在車裡別動,我去,”話音未落,祈陽高大的身影已經揭簾而出,簾起簾落間,我只來得及看到車外那一閃即逝的叢叢火光,映在火光絢爛中的,還是一道殷紅的鮮血。
方宇護主心切,整個身子已經擋在了皇帝身前。皇帝氣勢略沉,剛剛的溫和光華全如逝去之星隱在了那一張肅穆龍顏下,我知道皇帝心中已然怒了,這三番二次劫皇駕,若非是權勢極大之人,應也沒有這個膽量。而這個人,應該也會是與皇宮,甚至皇家關係密切之人。
車外響劍呼嘯,刀劍鏗鏘如夜風凌洌。皇帝帶在身邊那些便衣男人必定都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再加上祈陽那師從天山一絕的武功,那些人想攔下恐怕也沒那麼簡單罷。不過,我沉思暗想,究竟是誰,到底又為什麼,定要阻止我與皇帝去邰州見安鳳嫣呢?安鳳嫣身上,有什麼東西,是我們不能見的東西嗎?
正想著,一陣喧囂的馬蹄聲急踏而來,我愣了愣,莫不是對方有救兵?疑雲泛起,我輕轉眸去,看到皇帝的眼神也是一凜,擺手示意我掀開車簾。我的手剛觸到清涼簾上,一聲洪鐘語聲突地穿簾而過:“臣救駕來遲,皇上恕罪。”
皇上聞言眼睛一亮,隨即起身,大步步出車外。我跟著下車,只看到離車幾米遠處火光下依稀可辨出的幾道腥紅,看來是怕驚著聖駕,屍體已經在前一秒被搬走了。祈陽身軀挺直,立在一旁,周身殺意還沒有淡去,手中長劍面上卻沒有沾上丁點血氣。再往旁看去,便看到一人單膝跪在高頭大馬旁,垂首向皇帝。
朝祈朝內禮義嚴明,火光熹微下,我看不清那人的臉龐,卻看清了他做的那是標準的將軍跪禮。
皇帝高手一揚,高笑一聲道:“多年未見,楚將軍這禮倒是越做越足了。免禮起身吧!”
楚湛眉目微抬,抬手起身,皇帝掃他一眼,笑道:“楚湛啊,二十多年了你可還是年華未去,朕卻老了啊……”皇上伸手,剛要拍上他的肩臂,楚湛卻臉色嚴肅退後一步,拱手道:“皇上萬金之軀,臣不敢有迨。還請皇上速回車中。”
我看著楚湛映在火光下一片深沉的臉,疑惑漸生,當年在將軍府一見,他給人的印象也未曾有這樣的疏離一面,為何如今見了這身為他妹夫的皇帝,是這樣地……避之為上呢?
皇帝呆了片刻,略略有些悵然,長嘆一聲,突地轉向祈陽道:“太子,來見過你舅父。”祈陽聞聲上前一步,拱手對禮道:“祈陽見過舅父。”
楚湛有瞬間的呆滯,首垂得更低:“皇上,太子,臣不過一介武將,不豈敢認儲君為侄?”
“你擔心什麼……”皇帝頗有些不耐起來,“太子幼時便由瀾兒帶著,都會喚她一聲母妃,你若還認瀾兒這個妹妹,難道又能拒絕當這個舅父?”瀾兒,楚瀾,應該是楚妃的閏名吧。
楚湛呆了半刻,一時沉默無言。皇帝掃了他一眼,徑直繞向楚湛身邊的馬,袍袖一揚,飛身上馬。方宇和楚湛均是一驚,楚湛上前拉住韁繩,勸聲道:“皇上,您……”
“楚湛,你難道也覺得朕老了,當年咱們兄弟征戰江山,你可從不是這樣的,”皇帝身立馬上,冷眉一抬,冰道,“還是,你當真不再認朕這個兄弟?”
楚湛定住,半響才道:“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還真不敢呢?”皇上淡笑一聲,揚聲再道,“二十多年前,你哪有那麼多的不敢?楚妃這多麼多年來都請不來你,難道朕還請不來嗎?你在業城,過得可真安好得緊啊……朕真後悔,當年為何就準了你在業城的請留?祈彬,你的親侄子,天涵,你的親侄女,至今都未曾見過你這個舅父。朕此次來,一為安鳳嫣,二便為請你,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膽子,敢當面抗朕的旨?方宇——”
方宇回神過來,雙手抄在身前,恭敬道:“奴才在。”
“傳朕口喻,讓太元宮內速速擬旨,楚湛將軍,與朕情同兄弟,鎮國有功,封廣弘王,入皇籍,賜府都城。”
“是,”方宇只愣了半秒,便迅速離去安排。楚湛大驚,突地跪下,急道:“皇上,臣功小力薄,請皇上三思。”
朝祈史上,封外姓為王的事並非絕無僅有,只是楚湛在官民心中名聲響亮,又是鎮國將軍,賜封廣弘王,皇帝都不怕功高震主的嗎?官至如此,於楚家恐怕有朝一日,必會是板上魚肉,成為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