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麼麼送藥來,且將藥放在門口,稍後我自行取用。”
劉嬤嬤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顧不上跟不懂事的小丫頭計較,她抹了把眼淚,顫巍巍的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屋內的景緻和外頭這融融的春意,卻是兩番光景。
屋內光線極暗,劉嬤嬤進來好一會眼睛才方看清楚屋內光景。這屋子的擺設,分明就是官家小姐的香閨。紫檀木的繡金屏風,象牙鑄的鏤空繡床,上好紅木做的傢俱,上等的檀香金爐。只是此時這精緻裡卻透著無處不在的灰敗,帶著絲絲黴味。唯有床頭一隻景泰藍的花瓶裡,插著新鮮的桃花枝兒,襯得屋裡有了些生氣。
劉嬤嬤眼圈又紅了,她將藥罐子放在桌上,偷偷摸了把淚,想當年小姐得寵的時候,京城所有的精緻稀罕玩意可都跟流水似得往小姐屋裡送。小姐乃是輔國大將軍安國候候長亭家的嫡長女,閨名婉心,又是最得聖寵的昭和公主的玩伴,當年小姐的風頭那可是一時無二。可如今……劉嬤嬤看了眼床上那面無血色的女子,心酸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若是太太還活著,小姐必不是這般光景。若有太太的照顧,小姐必不會生這怪病。就算是病了,有親孃在旁照顧,小姐的日子也不會這般難過了。
正在劉嬤嬤抹眼淚的功夫,床上的女子開始一陣劇烈的咳嗽。劉嬤嬤連忙跑過去扶著候婉心的肩膀,替她拍背,好容易才止住。
候婉心一臉病容,難掩清麗姿容,劉嬤嬤要扶著她,她卻不領情,用力將劉嬤嬤推開,自己坐不穩倒撞在床頭上。
“劉嬤嬤,我這身子,一身子的病氣,你且離我遠些,莫要將病氣過給你了。大夫囑咐了,我這病會染給旁人,你每日照顧我,可要小心。若是嬤嬤因我而病,婉心定會自責不已。”候婉心輕輕撫著胸口,壓抑著喉頭翻湧的甜腥。
劉嬤嬤眼淚汪汪,知道自家小姐這脾氣,也不與她爭,只將藥倒在碗裡端來給她。
候婉心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下,嘴角溢位一絲苦笑,氣若游絲道:“劉嬤嬤,我知道我日子不多了,能熬過這個冬天,看見開春的桃花苞兒,我已然心滿意足,再無奢求。只是我放心不下爹,放心不下哥哥,放心不下婉雲,放心不下這府裡的一花一草一木。”
提到三小姐候婉雲,候婉心的眼神柔和了些,她歪著頭瞅著床頭那束桃花。候婉心自小就愛花,尤喜桃花,婉雲便每日裡尋些桃花插在她床頭,幾年來竟是一日不曾間斷。甚至連她病了,候婉雲也不怕病氣,每日帶了親子採摘的桃花枝來插在她床頭,哄她高興。兩姐妹雖不是同母所生,可是幾年來感情甚篤,比同胞姐妹還親。
“小姐,莫要這樣說。小姐還年輕,下個月才滿十六歲,怎地說那喪氣話。”劉嬤嬤嘴裡這般安慰,心裡卻也知道:小姐怕是撐不住了。
候婉心嘆了口氣,不與她爭辯,道:“劉嬤嬤,如今父親鎮守南疆,哥哥去西北平匈奴,父兄兩人已有兩年不曾歸家。我們候家雖然表面風光,可是這行軍打仗,最是危險。我那兩位叔叔均是少年英雄,卻也都為國捐軀,馬革裹屍。如今只求菩薩保佑我候家男兒,平平安安,不求加官進爵,只求一生安泰。”
劉嬤嬤道:“老爺和大少爺都是命極好的貴人,定是會平安歸來的。”
候婉心點點頭道:“父親我倒是不擔心,就是哥哥的性子太過魯莽,唉……還有婉雲,她五歲時,生母胡氏就去了,被母親接來養在膝下,我與雲兒最是親厚。雲兒性子善良單純,小小年紀才情頗高,只是樹大招風,院子裡姨娘又多,我怕雲兒受委屈。還有劉嬤嬤您,您是母親的乳母,跟了母親幾十年,母親去世後又照顧我。父兄都是男子,行軍打仗的男兒心粗,想不到那些細小,我怕我去了之後,無人照拂嬤嬤……”
候婉心頓了頓,又自嘲似得笑了笑:“我倒是說了些大話,這些年都是嬤嬤照拂我了。我這病的下不了床,勞煩嬤嬤取紙筆來。”
劉嬤嬤看她的意思,竟是像在交代後事,不由大哭起來:“小姐,您是個頂好的人兒,莫要說這些話,老奴聽了心裡堵的慌。小姐你好好養身子,老奴還等著小姐為老奴送終。”
候婉心嘆氣道:“嬤嬤,人命由天,拿紙筆來吧。”
劉嬤嬤拗不過,取了筆墨紙硯擺在小几上,端放在床上,拉著候婉心的手扶她起來。
候婉心乃是將門之女,頗有乃父之風,從小跟著父兄學些武藝,故而雙手不似一般閨閣女子一般細嫩,反而有些老繭。她吃力的執筆,一雙秀眉微蹙,一筆一畫的在紙上書寫。劉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