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遠道而來,花費數十個鐘頭乘坐火車奔赴華京,可不是為了來作客的。
而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那人了,這對父子既感焦急煎熬,又忐忑難捱。
“好好的,火車怎麼竟晚點了?”
得知火車晚點的訊息,男人眼神焦慮起來,手裡的報紙半天也沒翻動一下。
男孩則從鋼琴旁走到窗臺邊,又從窗臺邊走到沙發旁。那雙神氣的大眼睛轉來轉去,其實一直偷偷盯著門口的方向,小臉上也不像父親那樣淡定,充滿著興奮與期待。
最後還是在父親的一聲斥責下,男孩才坐回到沙發上,捧起一本書佯裝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樣無所事事地在客廳裡呆了一會,男孩又有些坐不住了,乾脆扔下手裡的書,從沙發上站起來,藏不住心事的小臉上寫滿了不耐。
“爸爸,姐姐到底什麼時候到家啊,我們都等了兩個多鐘頭了。”
男孩今年不過十歲,身量尚小,此時拉住父親的手臂搖了搖,讓男人的目光從某處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張管家已經打電話問了鐵路局好幾次了,說你姐姐乘的那班火車要晚點四個鐘頭呢,耐心些等吧,就快到了。”雖然嘴上這麼勸慰著兒子,但男人的眼神裡也不由浮現幾分焦急。
這也難怪。
他這個大女兒程詠薇,自小就沒同他們夫妻在一處生活。
當年他們衝動之下來到帝京闖蕩,幾乎是一文不名,僅有的一點家產早當作本金拿去做生意了,生活極不穩定。
夫妻倆不想女兒跟著他們顛沛流離,加上當時生意忙碌,也顧不上照料女兒,猶豫之中,還是把當時不過一歲多的程詠薇送到了南方鄉下,交給一個關係不錯的徐姓親戚照顧。
沒了女兒在身邊,夫妻倆鬆口氣之餘,又倍感人生的艱苦無奈。
兩個身無長技的文學系留學生,下定決心發奮圖強,不再讓自己的後代吃這種苦頭。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夫妻倆慢慢地在社會里褪去書生氣,其中經歷甜苦參半,但總算苦盡甘來,生意也漸漸做得大了。
而今日在華京,誰人不知程家在商界的實力?
百貨商店、豪華酒樓、建築公司,還有各種店鋪門面……如今的程家夫婦,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對舉目茫然的小夫妻了。就連那些一向瞧不起商人階層的貴族們,也不得不對程文洛、楊君玉這兩個人心存幾分忌憚。
奮鬥多年,終獲成果,程家夫婦喜悅之餘,終於想到要把那寄養在鄉下的女兒接過來。
當年一別,十多年的時光已然消逝,如今他們的小兒子都已經十歲了,卻連自己的親姐姐還未曾見過,想來實在是令人心酸!
如今程家產業穩定,程氏夫婦十分想念女兒,便讓人帶了好些謝禮,又簽了張數額豐厚的支票,算是感激那位親戚的多年照拂,然後便把自家女兒接來了華京。
聽說因小時在鄉間長大,女兒性情拘謹寡言,程氏夫婦內疚心疼之餘,又是佈置新房間,又是聯絡學校,連替女兒補課的家庭教師都請好了,萬事俱備,就等著女兒回家了。
而這等待的時光,總是特別的漫長!
約莫又過了半個鐘頭,張管家走進來稟報了一聲:“老爺,少爺,大小姐到了。”
程嘉樹本是百無聊賴地趴在沙發上,此時一聽,倏地從沙發上跳起來,人就要往外面跑。
“嘉嘉,有點紳士樣子!”
程文洛斥責了他一句,但自己同樣不怎麼淡定,將報紙“啪”的一下扔在茶几上,面上流露出喜悅的神色。
“張管家,快讓人準備熱水,我們薇薇坐了這麼久的火車,一定乏得很了。”
張管家領命而去,會客廳裡就只剩了父子二人。
程嘉樹撇撇嘴,故作嚴肅地站在父親身旁,目光直往門口瞟著,唉,之前他只在一張不太清楚的照片上看到過姐姐的模樣,此刻簡直好奇地不得了。
便在這時,一個穿著淡紫色棉布旗袍的少女緩緩走了進來。
因那旗袍式樣保守,只能勉強看出少女膚色白皙,體態勻稱。衣服雖是半新不舊,不夠靚麗,卻能穿出特別的韻味來,還算大方。少女的一頭墨黑長髮直直地披在身後,並未像一般鄉間少女那樣梳成麻花辮子,只柔順地披散著,用一個尋常髮箍鬆鬆箍住。
從江南小鎮到華京,即使是坐最快的火車,也要花去十幾個鐘頭。就算是坐了頭等艙,旅途也並不輕鬆。
少女慢慢抬起了頭。
那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