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好了,也就罷了,”楊武頹然倒地,苦笑道,“短短半年之後,我再次病發,且此次來勢越加洶洶……”
“有一回實在是太緊急了,父親當著我的面殺了人,他以為我昏『迷』瞧不見,誰知……我雖不能動,卻能看能聽能聞……眼睜睜看著那人瘋狂掙扎,血一點點流乾,我,我竟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痛快!”
說到最後,他突然咯咯的笑起來,笑的青筋暴起,滿面紫漲……
被捉來的時候,楊武還是個溫潤的翩翩佳公子,然而此刻卻蓬頭垢面,形象同他的內心一併崩塌了。
聽他交代了前因後果之後,眾人久久不能回神,覺得他真是可悲可憐又可恨。
可悲的是哥哥本該是骨肉至親,可竟打小就想著算計他,親手將他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憐的是他天資出眾,本該有大好的前程,竟得了這怪病;
可恨的是,他分明還有的選,譬如說養幾十幾百頭動物,每日輪番放一點血,動物們無大礙,他也得以繼續存活……可卻偏要去殺人!
事情走到這一步,怪誰?怪天,怪地,怪他自己太過自私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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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得了好結果,可陳淼還是想不明白,為何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菜窖竟會有這般神效?
展鴒就道:“其實也不必非得是菜窖,隨便弄個空『蕩』『蕩』的黑屋子,不要有動靜,換了誰都夠嗆。”
案子開啟一個大缺口,陳淼只覺得身上的壓力都輕了一半,一時好奇心發作,竟親自下了菜窖實驗去了。
裡頭漆黑一片不見五指,安靜的好像墳墓,沒有一點動靜。這裡面的一切好像都死了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他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感覺不到。
只剩自己的心跳。
漸漸地,陳淼開始不安,開始焦躁,開始心跳加速。
他覺得彷彿已經過去了大半天,終於忍不住叫人開了門爬上來,可一問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竟才過了區區兩刻鐘?!
雖然依舊不大明白原理,可陳淼還是懷著十足敬畏的心給展鴒和席桐做了個揖,只覺日後又多了一招不動聲『色』整治犯人的本事。
三人正閒話家常,又猜測楊老漢什麼時候來,卻聽外頭有了動靜。
稍後,展鴒和席桐迴避,陳淼派人將楊老漢叫了進來,一見之下就吃了一驚:這還是前幾日那個倔老頭兒麼?
此刻他的眼中全然失了光彩,好似頭髮也白了許多,麵皮也都乾瘦了。
楊老漢本想將兒子的罪過也都攬到自己身上,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楊武竟提前崩潰,自己禿嚕了,如今饒是他巧舌如簧也無法更改,端的是滿腔算計都付之東流。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狡辯的,楊老漢盼的只是黃泉路上給兒子做個伴罷了。
他乾脆利落的交代了一切該交代的,中間數次刻意將自己的作用無限放大,恨不得能再將楊武摘出去。
眼見無望,楊老漢以頭搶地,哽咽道:“大人,大人,小老兒死不足惜,我兒……能否給他留個全屍?”
生怕陳淼不答應,他又幹脆利落的破釜沉舟道:“小老兒願將全部家產盡數捐給國庫!”
陳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來此地上任雖然只有短短几年,可對楊家產業之豐厚再熟悉不過,若他果然肯做到這一步,便是哭訴到御前,只怕聖人也會給他這個體面。
“你可想好了?”陳淼忍不住開口道,“你也知道,此番大案影響大,牽涉廣,被害人家屬積攢十數年的怨憤不是輕易能夠平息的,總要給他們點發洩的途徑。若我果然判了楊武斬立決,你就是鐵板釘釘的千刀萬剮了。”
剮刑差不多可以算是千百年來最折磨人的刑罰之一,要當眾剝光衣裳,然後叫劊子手將犯人身上的肉一片片生割下來。傳說技術好的劊子手能割到兩三百刀,整個過程中犯人還是活的,直到最後一刀才會叫他嚥氣。
跟這個比起來,砍頭真可以算是仁慈體面了。
楊老漢又狠狠叩頭,腦門上登時迸出血來。
陳淼點頭,“好,本官答應你。”
楊老漢頓時老淚縱橫,又砰砰砰磕了幾個頭,老老實實將懷中的一大摞房契、地契和銀票以及提前按了手印的捐獻家產的字據遞了上去。
這幾日他雖然被放回家,可根本睡不著。昨兒夜裡他照例絞盡腦汁的想法子,看到炕頭自己跟席桐學畫的用具後,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出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