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胸中的豪邁之情如汩汩泉湧。左顧右盼間,竟有了睥睨天下之意。
小人得志!王越很是瞧不上眼高傑那猖狂樣兒。怨不得當年錢玢會罵他“一朝得志便猖狂”,此人眼下還未得志,便已經是眼高於頂了。真若讓他得了什麼,那這天下都要容不下他了。
但王越已生退意,自然不會和他再去鬥氣,可要眼睜睜的看著這種小人得勢,他又很不順眼。端坐馬上左右一瞟。王越的目光首先就落在錢文仲身上了。
作為重臣,他當然也從太上皇此次前來的一些蛛絲馬跡中隱隱猜出些什麼,但錢文仲此人是個勤勤懇懇做事的,但若是談到跟人勾心鬥角,他就差了些。
文廷遠倒是耿直剛介。但他是知府,與他們軍部又不屬一個體系,犯不著來挑高傑的刺。那還有誰可堪大任?
前前後後思量再三,王越竟覺得沒有一個可堪託付的。畢竟高傑還沒幹出什麼出格之事,讓人無緣無故的惦記著拿捏他,那不是很奇怪麼?
難道就這麼算了?王越又有些不甘心。重新把左右前後的大小官員梳理了一遍,王越忽地想起一人,“錢二姑娘哪裡去了?”
錢文仲在一旁聽見,笑著上前回話。“她和拙荊送出城外,便已經回去了。”
王越也笑了,“看我,真是老糊塗了,咱們送了一天,她們怎麼可能跟著?對了。我看你家今天送大夥兒的小菜挺精緻的,能不能也送我一份?讓你家二姑娘有空送來,我還有事想請教她呢!”
“元帥客氣了,她一個小丫頭會什麼,還值得您說請教二字?只家裡的小菜我還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回去問問,讓她準備齊東西就到衙門來一趟就是。”
“那我可等著你了。”王越和他說說笑笑著,聊起家常。
高傑卻不屑的白了他們一眼,心中暗罵了幾句,又安慰自己,反正兩個老傢伙都在此處呆不長了,何必跟他們一般計較?如此一想,又繼續做著自己大權獨攬的美夢去了。
送行的官員都轉頭回去了,程西涯歪坐在車裡,也吩咐旁邊丫鬟,“把車簾放下來吧,老爺我要歇一歇。”
“是。”胡姨娘低低應了,正要去關車簾,卻瞧見有輛小驢車在官道不遠的田埂路上與他們相向站立。
鄉下驢車簡陋,連個篷也沒有,就這麼敞著,上面坐著個農婦,雙目無神,想是瞎了。但衣衫都很整齊,花白的頭髮也梳得很是整齊,還特意抹了油,光亮亮的。趕車的那個年輕人與她面目頗為相似,一看就是母子。瞧這光景,可能是要去走親戚或是剛走親戚回來的。
此時呆呆的看著他們的儀仗,連行禮也忘了。可因他們隔著有一段距離,隨行的侍衛也懶得去驅趕了,一路上早見多了這種鄉下百姓,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胡姨娘卻撲到視窗,把上半身都快探了出去,死死的盯著那對母子的方向。很快,那年輕人就瞧見她了,迅速拍了拍瞎眼的老孃,就算她什麼都看不見,還是指著方向讓她看。那婦人激動不已的轉過頭來,把臉和頭髮抹了又抹,還摘下頭巾,讓胡姨娘看得更加清楚。
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卻一俟滾進無情的車輪帶起的塵土裡,就很快消失了蹤影。
“怎麼了?”程西涯見她呆呆趴在視窗,還以為看到什麼好東西了。
馬車漸行漸遠,很快就瞧不清娘和弟弟的容顏,胡姨娘按捺下心頭的萬般思念,轉過身來,但臉上的淚痕卻是再也藏不住了。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莫非……是捨不得這裡?”程西涯笑得別有用意。
胡姨娘在秦姨娘的多番指點下,已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迅速會過意來,拿帕子抹了眼淚,反嗔了程西涯一眼,“老爺說什麼呢?婢子只是方才開簾子時給灰迷了眼,您想到哪裡去了?”
程西涯笑意更深了些,“高大人比老夫可年輕上二十多歲了,你就是惦記著他也是應該的。”
胡姨娘頓時紅了眼圈,“老爺若是不要奴婢就直說,何苦說這些話來欺負人?我若是真個對他還有心,怎會還想著把此物交出來?”
她從手邊的針線筐裡取出高傑所贈鐲子,往程西涯面前一擲,“您瞧,這就是走前高大人給奴婢的。奴婢本說不要,可高大人硬要塞來,奴婢只得接了,卻不敢收,便擺在外頭等您作主了。”
程西涯把玩著這對銀鐲,眼神略有些玩味,“他就給了你此物?沒說什麼話?”
“有。不過奴婢怕您生氣,原先是不敢說的,但眼下您既不信,那奴婢就照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