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地方,住了幾十年也嫌又小又舊了,又因外放了好些年並未回來,房屋便有不少毀損沒有及時修補。去年初回時住著還算湊合,可是今年入秋之後,便發現有好些窗戶屋頂原來只是裝模作樣的修補了下,根本受不得風雨侵蝕。可再找人來修,卻是被諸多推諉。
老太太傳話讓四太太尤氏過去時,她正坐在廊下一面抱怨當家的不管事,一面督促著自己這一房的下人們動手修葺房屋,熬糨糊重貼窗紙。
下人上前回了話,她沒有慌著起身,而是端起茶杯,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才緩緩站起,“知道了。讓來人在簷下等著,咱們這裡修屋子,到處是灰,我得進去換件衣裳再去見老太太。”
等她進了房,卻是迅速冷下臉來,把才請安歸來,正在做針線的錢慧君叫到內室,“今兒老太太那裡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新來的那兩個丫頭,還有何事?”
錢慧君恭謹的站著回話,“女兒只等到那倆丫頭離開,就給打發走了,至於後頭發生了什麼,真的不知道。”
尤氏生得並不高,但保養得極好,圓潤富態。卻不顯臃腫,尤其一雙眼睛,銳利之極,當她專注的盯著一個人時,總能讓人有無所遁形之感。
她拿著牛角梳無意識的在梳妝檯上敲了敲,眼睛看著鏡子,但焦點明顯卻不在自己的影像上,錢慧君知道她在琢磨老太太叫她去的用意。想了一時,只得大膽說出自己的猜測。“老太太素來不待見咱們,這會子突然叫母親過去,必然沒什麼好事。”
尤氏嗤笑,“這樣的話傻子也知道,還要你來說?”
錢慧君面上一窘,不敢作聲。
尤氏又惱了,“你從前哄我時的那些機靈勁兒呢?這會子都到哪裡去了?還說什麼願做我的左膀右臂,後頭聽了你話,弄得老爺丟了官。回了這家都多長時間了,怎麼還沒個起色?”
錢慧君知道她是在撒氣,頭埋得更低了。
可就在尤氏想拿梳子砸過來時,她終於出聲了,“母親。女兒想,老太太叫您去。只怕還是為了新來的兩位姑娘的事兒。”
尤氏聞言,手頓了一頓,上下睨了她一眼,“怎麼突然想明白了麼?”顯然。她心裡就是這麼猜的,“那你倒說說,她要是真這麼提了,你的母親我該怎麼辦?”
“女兒愚鈍,只知道一點。二位姑娘是老太爺親自接回的,她們的臉面是老太爺給的,若是誰去拂了她們的臉,就是拂了老太爺的臉。可咱們在家,又不能不看老太太的臉色。所以母親不妨先去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情形,若是老太太硬要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塞到母親手上,以母親的睿智,不難依樣畫葫蘆,依舊找個下家塞出去便罷。”
尤氏靜默了一時,方才轉過身,對著鏡子面無表情的整理著頭髮,摘下一根金釵,換上素淡的銀,“去把我櫃子上的大衣裳拿來,要那件舊的。”
錢慧君會意的取來那件寶藍色的,親自替尤氏換了,恭送她離開。
可尤氏走前,又望她譏誚一笑,“人家是從老家來的,你也是從老家來的,人家隨隨便便就出口成章了,你比她還大著些,怎麼也不能替我和你爹爭口氣?真是白長這麼大個子了!”
錢慧君一口氣堵在胸中,不敢辯駁,直等回到房中,才露出忿恨之色。
黑心腸的矮冬瓜,怨不得生不出孩子!哼,明明是她們兩口子早就吃不得那地方的苦,變著法子想心思要回來,自己不過順著她們的心意稍加撩撥,這會子錢文儈被罷職捋官倒成了她的過錯!這也太會誣賴人了。
若不是為了這個國公府小姐的名份,她才不會委曲求全,費盡心機的過繼到她名下做女兒。
三年前,在打聽到錢文儈這一房無出,又恰好給指派到離她們老家不遠的南安府欒城做縣丞時,錢慧君就動起了心思。
託廣元子那老道從中游說,而自己一家“碰巧”偶遇。錢文儈夫婦果然立即看上了乖巧懂事的錢揚輝,願意過繼到名下,但卻不想要錢慧君這個拖油瓶。姑娘大了,心裡肯定容不得他們,養不了幾年就得賠一筆嫁妝送出去,這可比不得兒子,是能養在身邊防老的。
但錢文俊既然忍痛割愛把兒子都雙手送人了,怎麼可能單單拉下女兒?於是幾番交涉,討價還價,才終於讓錢文儈夫婦同意將這一雙兒女都過繼到了名下,並且寫入了族譜。
當然,此事對於錢文俊來說並不光彩,是以在蓮村,除了族長和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知曉,並無旁人知道。
而錢慧君雖然名份上成了錢文儈夫婦的長女,但實際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