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肚子裡此刻也有一個小生命,也許再過四五年也會長到這麼高。
手伸進包袱裡,摸了一隻硬如石頭的饅頭,在掃視了周邊一圈,確定沒人看過來後,倏得塞進了小男孩的袖筒裡。之前的經驗告訴她,在一群飢餓的人面前,想要保護自己就絕對不要把食物露出來,不是說些人有多壞,而是人的天性使然,在最極限的狀態下,人性即是獸性!
小男孩緊緊地抓住饅頭,甚至連帶也攥住了她的手指,那力道甚至超越了一個大人,此刻她才明白,原來剛剛他的眼神並非是因為垂涎別人的食物而膽怯,而是因為意圖搶她的饅頭被發現而膽怯,她分明從這小男孩的眼睛裡看到了飢餓的野獸才有的眼神,但,轉瞬即逝。此刻她終於明白,人與獸的區別只是在於得到食物後的態度,人會因得到食物而獲得所謂的人性,而獸則仍然沒有改變。
從小男孩的袖筒裡抽出手,在確定沒有引來周圍人的矚目時,她靜靜地縮回身子,遮好包袱,再不敢讓饅頭的形狀露出來,一當讓這群難民看到食物後,她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尤其是一群不被金國、也不會被魏國接收的中間地帶的難民,他們一直生存在土匪和兩國騎兵交相**下的這片蠻荒之地,沒有任何人對他們施過仁政,也許終將也不會有人願意這麼做。這樣一群絕望的人,也許能做出很多讓人絕望的事來。
在做了一系列的思考之後,她有些後悔昨日的鹵莽舉動,如果昨日不是這麼急著出了祁羊城,而是打聽一下祁羊邊關的情況,今天她也許已經改走了南方水路,儘管路途相對遠了些,可比這條道安全多了,她一點也想不到魏、金兩國的邊界已經變得如此緊張,雙方都是隻送人出,不放人進,即使平民也不行,看來如今就是在祁羊城門等到天黑,也不會有人為他們開門了。
事實上,如今她所站得地方即是兩國都不管的區域,哪邊都不讓進!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犯了個極大的錯誤,這錯誤搞不好會讓她最終死在這兩不管的地帶。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也漸漸大了起來,比之白天更加肆虐,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僵了,趕緊把肩上的棉毯包到肚子上,她很怕肚子裡的孩子會有事。沒想到她這個一直自詡聰明的人會失策到讓自己置身於如此境地,這算不算是老天對她的嘲笑?或許吧,但她絕不能就此放棄,起碼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能放棄。
隱帆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哆嗦,擠在她的上風處,儘量給她擋著風,這讓金云溪感激涕零,她沒想到她會這麼做,雖然她仍然不明白隱帆為什麼會跟著她,而且在某些時候還會保護她,但此刻她真心覺得有她在身邊是件好事——是件非常讓她安心的好事。
西天上的最後一絲光亮被灰色吞噬後,整個天地也變得混沌起來,大風吹得人睜不開眼,沙粒、草屑、枯葉……所有能被風吹起來的東西,帶著強勁的力道打在一切阻擋它們的障礙物身上,金云溪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即便是想為自己自以為是的逃跑後悔也來不及了,此刻她只希望這狂風能夠趕快停下,或者變小一些……
當天色稍稍變淺了些時,她的內心無比歡喜,那預示著太陽即將要升起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黎明原來這麼有意義,這麼讓人期盼!
當紅紅的太陽真得升起來時,她甚至激動地想哭,不是被什麼壯闊的景觀震撼的哭泣,而只是純粹地為了冰冷的黑夜終於過去而哭泣——很單純的!
雙手捂著臉孔,讓這不知道所謂的、單純的眼淚釋在手掌上。
開啟手掌時,本想拉隱帆找個隱人的地方吃東西,沒想一睜眼見到卻是昨日那個小男孩。小男孩正站在她面前,破爛的髒褲子下是一雙光光的、紅腫的腳。見她睜眼看他,立即雙膝跪下,一個頭磕了下去。磕得金云溪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為什麼有這種舉動。
小男孩磕完頭,爬起身走到一個蜷縮在草堆裡的老人身邊,從破襖的夾層裡取了半塊饅頭——昨日她送給他的那隻,將半塊饅頭硬塞進了老人的嘴裡,撐得老人的兩腮鼓鼓的,老人卻仍沒睜眼,原來……他已經凍死了。這個認知一旦確立,金云溪突然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有些難受。
小男孩有模有樣的找了三根枯樹枝插在老人身前的泥土裡,再在他的身前跪下,像是經常做這種事一樣熟埝,一切做完後,小男孩站起身來到金云溪身邊,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旁,臉上淡然的彷彿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原來,死亡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他是你的親人?”她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麼淡然對待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