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原路撤離,蒂姆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老師,老法師正神色複雜地頻頻回顧痛苦之王,心中究竟在想什麼,只有他自己清楚。
修利文擠在已經解除法力武裝的未婚妻的懷中,盯著手中的靈魂石,不由得一陣神傷。在這一場明明時日短暫,卻讓人感到漫長的戰鬥中,他失去了自己在意的兩個生命,曾經許下的諾言,最終失去了完成的機會。但是毫無疑問的,他保住了煉獄城,完成了自己的職責,並搶佔了未來至關重要的一線先機——雖然他還不知道靈魂石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讓煉獄和天界雙方如此重視。
“主人!”艾莉從身後拍馬追上,將手中的長劍交還給男孩,“多虧了它,才沒有被那個墮落劍士殺死,那傢伙的實力實在太恐怖了。”
修利文接過那把從賽巴斯安娜體內分裂出的金屬劍,忽然楞住了,他感受到明確的意志傳遞到自己的靈魂中,雖然不甚清晰,但不會錯的,那是賽巴斯安娜……
男孩猛地朝天空望去。
它就在上面,它們是一個整體,在身體完全消失之前,它們的意志不會消散,而名為“賽巴斯安娜”活動於地面的部分,不過是僅僅佔據全部質量的百分之一的代理體而已。
現在,它們依循諾言,將降臨在這片大地上。男孩想著,虛弱湧上大腦,讓他的視野慢慢黯淡,就像劇末的燈光陸續熄滅,帷幕緩緩在眼前拉上。
痛苦之王看似龐大的身軀,在這種勢不可擋的降臨面前是如此渺小可笑,它用盡全力,用肩膀扛住整個球體,但身軀正徐徐被壓進空間裂縫中。痛苦之王發出掙扎且不甘的吼聲,不過呼吸的工夫,巨輪之月完全落在地面上,將空間裂縫所在的平原砸成一個直徑橫亙千米的天坑。
轟然巨響。
所有人不由得回頭眺望,但瞬即一片慘白,面無人色。
扭曲了空間,可以目視的衝擊波瞬間掃蕩了周遭的物事,連聲音都逃不出湮滅的範圍。在所有人的感官裡,世界在這刻失去了殘喘的活力。一座座山崖、巨巖、樹木和生命在視野中崩潰,好似一個足以碾碎世間一切的巨輪追在他們身後。
雖略顯狼狽,但一路逃命時仍舊謹守規矩,排列得整齊的隊伍霎時間崩潰了,每個人都在發足狂奔,神情狂亂地大張著嘴巴,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叫喊些什麼,只知道這一生裡能夠展現出的全部驚惶和恐懼在這一瞬間全都凝固在臉上,形成一具扭曲可怖的面具。
修利文的黑眸子中靜靜地倒映著一切,靜得讓人發悚,就好似要將這湮滅的一切吸入那收縮的瞳孔裡。
當一行人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竟然還活著時,已經有半數的人飛灰湮滅,再也找不到曾經存留在這個世上的痕跡,而剩餘的半數人也身負輕重不一的傷勢,大部分人將永久失聰。
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後怕中,甚至來不及對自己的傷勢和同伴的傷亡做出哀痛,所有人的臉上都呈現出一種麻木的茫然。
他們一個個抖落身上的土石,爬起來去挖身旁那些失去自理能力,奄奄一息的傷員。
“結束了……一切都暫告一段落了……”基麗喃喃自語,爬起來,拂開頭髮上的菸灰,身旁的落石壘成一座小山包,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爬上去,看看那個平原的景況。在一眾人的面前,原本被碾得開闊的地域重新聳起新嫩的斷崖和山包,遮蔽了他們的視線,荒涼的地貌看似沒有太大的改觀,但地理已經截然不同。
但是她轉過身,首先看到的是正推開身上巨石的碧達夏雪,以及她懷中的男孩。
蛇發者如同牽線木偶般隨著女子的動作搖晃,他睜著眼睛,越過基麗的肩膀,似乎在注視著不是此時此地的遠方,那種安靜得詭異的眼神讓血紅騎士感到心臟一陣緊抽。
一顆流光溢彩的石頭順著他垂下的手臂落在地上,叮叮地響。
女騎士的瞳孔瞬間收縮起來。
“不,不會吧……這不可能是真的……”她顫抖著聲音,說不出是哭還是笑。
碧達夏雪注意到女騎士怪異的表情,看向自己懷抱中的未婚夫時,手臂也不禁一抖,差點就要將焦結得疑似炭塊的男孩摔到地上。
不知何時,除了眼睛仍舊閃爍著詭異的光彩,可是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她所緊緊擁抱的,不過是一具醜陋的屍體而已。
左眼緊緊閉著,只有那顆黝黑的右眼睜開,靜靜地,沒有焦距地抵達某個不真切的彼岸。
三公主殿下第一次失卻儀態,腳一軟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