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講,即使最後的結果還是無法挽回,至少她不會對他那麼絕望。
重生之後,她除了最初那段時間恨過他,之後便一直告訴自己,那些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沒理由讓皇帝為他根本不記得的事承擔責任。
可是如今他想起來了。那些鮮血淋漓的往事不再是她單方面的臆想,而是不容忽視地存在於他們之間的事情。
她的不甘和傷痛也一併湧上來了。
這一刻,他們之間最大的謊言被捅破,跨過生死,撕開偽裝,她看到的是他們兩個人最真實的樣子。
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與皇后,只是一對被荒唐夢境折磨得快要發瘋的男女。
他握住她肩膀的手在不住地發顫,相識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那些甜言蜜語,不過是說來哄我的,對不對?你其實從來沒有原諒我,你根本不愛我……
“你只是在利用我……
“對不對?”
“對。”她沒想到這麼冷漠狠絕的聲音是從她口中發出來的,“我一直在騙你。從我喝下那杯毒酒之後,我就沒有再愛過你。一刻都沒有。”
她覺得長久以來約束自己的那根絃斷掉了,她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即使是被姜月嫦當眾捅破不能有孕的那一天,也沒有這麼失控過。
她當然知道原因。
重活一世,這是她最大的底牌,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因為這個,她才能絕地反擊,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她曾經覺得,這是老天在折磨她多年之後,對她唯一的垂憐。
可是看來老天已經把他的垂憐收回了。
老天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卻又讓他也夢到了這些事情。從他知曉前塵往事的那一刻起,她在他面前就彷彿透明的一般。無論她如何耍弄心機、如何曲意討好,他都不會再相信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裝了。
“既然你想起來了那些事情,那你就該記得,你是怎麼任由我被景馥姝和薄瑾柔算計,被冠上謀害皇裔的罪名;那你就該記得,你是怎麼不肯聽我一句辯解,不由分說便把我鎖在了靜生閣內;那你就該記得,你是怎麼賜了我那杯毒酒,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她一字一句地說出這些話,彷彿要把兩世的怨氣都抒發得一乾二淨,“你記起來了嗎?”
他踉蹌著後退,臉色煞白似鬼,無力承受一般。而她一手撐著床板,眼淚順著臉頰簌簌滾落。
“從前的事情,我知道我自己也有很多不對,所以我之前一直不讓自己去想這些。可是你怎麼能用這樣的口氣指責我騙你?”她悽然一笑,“我一片真心對待你的時候,你是怎麼回報我的?我若不騙你,根本活不到今天。是你自己識人不明,造成如今這一切,怨不得別人。”
這句話之後,殿內是久久的沉默。
鎏金大鼎裡薰香嫋嫋,是顧雲羨用慣了的岸芷汀蘭。皇帝一度愛煞了這個香味,吩咐六尚局隨時給她準備。可是如今,那淡雅的幽香不能撫慰他的心神,只帶給他一陣抽痛。
“你說得對,是我識人不明,是我咎由自取。”皇帝點點頭,唇邊笑意冷然,“被景馥姝騙是我活該,被你騙更是我活該。我誰也不能怪。”
這話說得冷漠,但最後一個音仍是洩露了他情緒裡的一絲軟弱。
顧雲羨別過頭,不去看他發紅的眼眶裡隱約閃爍的淚光。
他卻不放過她,走近榻邊一把撈過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照雲娘你的說法,我欠了你這麼多,你打算怎麼報復我呢?”
她的下巴被他掐住,只得順著他的力道微微揚起頭。聞言一笑,一滴淚從眼眶裡滑落,“我從沒想過報復你。”
她的回答明顯讓他意外了,“為什麼?”他問道,“你這麼恨我,為什麼不報復我?”
“恨這種情緒太複雜、太累人了,我只有最初的時候恨過你,後來,就沒有了。”她道,“我不能原諒你,但是我並不恨你。”
即使臉色已經慘白如紙,聽到她這話,他仍是又白了臉。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幾乎咬牙切齒。
顧雲羨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前的悲切慢慢褪去,她的心中只餘釋放之後的痛快。
只是在某個角落還是有點可惜。
本來以為可以從此過上平靜的生活,可惜事到臨頭才發現又是痴夢一場,人生當真無奈得緊。
在她的目光之下,皇帝原本閃爍著怒意的眼神一寸寸黯淡下去,到最後,那雙黑眸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