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問道:“陛下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是昨夜沒有睡好麼?”
皇帝沉默片刻,勾唇一笑,“沒什麼,一點煩心事而已。”
他明顯是不想多說,崔朔也就沒追問他的煩心事是什麼。
不過不需要皇帝告知,他離宮前去了一趟朝房,正好聽到幾位同僚在議論。
“昨晚上宋尚書可真是夠膽量,看著陛下已經很不高興了,居然還敢繼續說下去。”杜清搖搖頭,“我輩難及啊!”
“怎麼回事?”他停在門口,問道。
如今他官階最高,眾人忙起身給他見禮。杜清與他熟悉一些,遂主動上前解釋道:“便是我從前那位上級,宋齊宋尚書了。昨夜你不在,我等陪著陛下在承天門上與民同樂。本來是極喜氣的一件事情,宋尚書卻偏不知哪根筋搭壞了,非要在那時候提起正事。”
“他說什麼了?”
“還能是什麼?老一套。”林茂嘆口氣,“他說,皇后娘娘離宮多年便罷了,畢竟休養好鳳體要緊。可皇五子竟也隨母后一起久居行宮,與陛下骨肉分離,實在違背倫常。話裡話外,就是要讓陛下把皇五子接回來。陛下被他煩得不行,最後發了一通火便擺駕回宮了。”
居然還有這麼一回事。崔朔這才明白了皇帝看起來為什麼臉色不太好,估計是被宋齊給弄得覺都沒睡好吧。
說起來這位宋齊也算是個人物了,數十年如一日堅定不移地找皇帝不痛快,甚有毅力。偏偏他又為人板直剛正,論起禮教規矩來一套一套的,沒人能尋出他的錯處。再加上他還是北黨的重要人物,皇帝如今需要倚仗北黨的幫助,自然也不好發落了他。
宋齊從一開始就不贊同顧雲羨復位,最後雖然屈服於大勢,卻一直心存不滿。此番提出接皇五子回宮,不能說沒有一點私心。
“我看宋齊要是堅持這麼鬧下去,恐怕皇后回宮的日子便不遠了。”杜清搖搖頭,下總結陳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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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朔原本打算回府之後親自安排人送顧雲羨出城,誰知回去之後卻聽說她一大早便和蘭溪長公主一起坐車離開了,臨走前留下話來,說謝過崔大人的照拂。
崔朔有些悵然若失,卻又覺得輕鬆。
他們如今本就不該見面。人言可畏,彼此的身份是逾越不了的鴻溝,而他對她的感情卻像一個蓄謀已久的陷阱,稍有不慎便會把兩人都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所以,還是不見的好。
他蹲在池塘邊,拾起那個漂浮的花燈,看著燈中精巧的三層小樓,眼前又浮起那個少女的臉。
那時候她說,想要有一艘大船,可以和親人一起生活在上面,他便在之後的時間裡親手做了這隻花燈。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他握不住她的手,也不能把這承載著他心血的燈送給她。
他的心意,從來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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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羨從上車起便一直沒有說話。姬洛微見她靠在軟墊上雙眼微眯,只當她昨夜沒睡好,遂識趣地沒有吵她。
顧雲羨感覺到車身輕微的顛簸,左手不自覺攥緊身下軟墊的流蘇。
昨晚的所見所想都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讓影衛把花燈放回原處,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若無其事地回到房中。
所有的記憶都模糊了,只有那個可怕的猜測一直在她腦海裡翻騰,折磨著她的每一寸體膚。
她不敢想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什麼,她又錯過了什麼。她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去想,就算那些事情都是真的,現在也無濟於事。
她的命運,他的命運,早已註定,不會有別的可能。
她不能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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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十年七月,新政推行已滿四年。從最初的多方受阻,到如今的政令暢通,皇帝和崔朔終於初步實現了他們隱忍多年的心願。
大批昏聵無用的官員被裁撤,鬆懈的軍備得到改善,國庫也充盈起來。稍加時日,再現中宗、文宗兩位皇帝在位時的清明朝綱也不是不可能。
朝臣們歌功頌德的奏章送上來那天晚上,皇帝破例召了崔朔入宮。
沉香亭內,皇帝親自斟了一杯酒,遞給他,“這杯酒,敬我倆的少年之志。”
崔朔含笑接過玉觥,一飲而盡。
多年前,兩個胸有溝壑卻都鬱郁不得志的男子在煜都西市的酒肆內一見如故。他們在月色下飲酒,指點江山,就此在心中定下了那個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