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憋出這麼句話。
梁媽媽速速搖頭,悄聲道:“是我親眼看見的,哪能有錯。”
梁奎心裡一沉,老爸真外遇了?不對啊,他媽若親眼瞧見了,哪還如此鎮定。
“媽,你到底說的什麼事?紅姨,還有宵夜嗎?給我弄點吃的,餓得胃疼。”梁奎疲憊窩進沙發裡。
梁媽媽拽起兒子,神經兮兮說:“你爸他……他看那個電影……”
“A片?”梁奎直截了當。
梁媽媽一巴掌敲過去:“亂說什麼了你,你爸他昨天在書房看《斷背山》!就是最近特紅的那部同性戀電影!你說你爸他這是怎麼了?他以前連普通情情愛愛的電影都不看,怎麼突然看《斷背山》,而且還不止,我今天在他書房發現不少和同性戀有關的書籍,全是嶄新的,足有幾十本。”
梁媽媽呼吸急促,顯然心中很亂。
“偏偏這事兒把我杵住了,我怎麼都沒法開口質問他個一二三出來,你說說你爸啊,都奔五的老男人了,這年紀的難道突然好上另一口?這麼多年來他嚴於律己,從沒讓我操心過,如今……”
梁媽媽心煩意亂嘆口氣:“你說你爸莫非一直瞞著我……拿我做掩飾?越越那樣喜好的人我也見過不少,好些都是瞞著家裡和老婆,偷偷摸摸在外面來,騙老婆又騙情人。但是,讓我怎麼相信你爸也是那種窩囊廢?”
聽了老媽連珠帶炮的一番話,梁奎啞口無言。若是他爸外遇什麼的,他還能放個屁出來。但他媽說的這些,已經讓他凍成冰棒。他腦中忽然湧出很多很多想法,一瞬間衝擊的他有點頭暈。
“兒子,你說我該怎麼問你爸?”
梁奎站起身,吐口氣說:“我去爸的書房看看。”
“對的對的,你去看看,媽真沒騙你。”梁媽媽跟著兒子衝去丈夫的書房,整潔的書房有一面牆的書,梁媽媽指著其中一格說:“看這些《同性戀在中國》《同性戀亞文化》《他們的世界》《孽子》等等,你看看這些!你爸是不是老糊塗了?”
梁奎的手些微顫抖的抽出白先勇的《孽子》,這兩個字太顯眼,包含太多情緒,彷彿看到一個父親,指著同性戀兒子怒罵:孽子!孽子!
梁奎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但他並未接觸過這方面的書籍,當初他一著急直接去問了心理醫生。卻沒想到……有一天他那個嚴肅的老爸,會為他在書櫃裡擺上如此多的邊緣讀物。他顫抖著觸碰這些書籍,這麼清晰的感覺到這些書是因為他而存在。這些不是他爸想看的書,不是他爸想了解的感情。
這一櫃子書,全是他爸的……無可奈何。
他彷彿看到他爸獨自坐在安靜的書房,默默地抽菸,躊躇而又堅決的翻開書籍,一頁一頁,一夜一夜……
他那顆堅硬鐵血的心臟,是不是也為所瞭解的世界顫抖過,心慟過,憤怒過,最後所有情緒,都變成了靜夜裡孤寂漫長的一聲嘆息。
孽子!
真的是孽子嗎?
他是孽子嗎?
他的父親在心裡罵他孽子嗎?
《孽子》——白先勇
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獨自彷徨在街頭,無所依歸的孩子們。
梁奎瞳孔大張,呼吸幾乎快停止。
三個月零十天以前,一個異常晴朗的下午,父親將我逐出了家門……
啪。
《孽子》從手中滑落,和它一起落下的,還有梁奎無聲的眼淚。
“兒子……”
梁媽媽的呼喊帶著顫音和小心翼翼的疑問。
她想問些什麼呢?
兒子,你為什麼這樣反應?
你又為什麼哭泣?
她沒問,她不敢問。
別人說她是女強人,她一點不強。
用鈔票堆砌而起的強,不是強。
她回家了,只做一個女人,普通女人,一個軍人的妻子,一個孩子的母親。
她也會脆弱會惶恐。
“媽……”梁奎嘶聲喊她。
梁媽媽渾身一顫。
“媽,我是……”
“住嘴!”
梁媽媽厲聲打斷兒子的話,摔門離開了書房。
安靜的書房只剩下梁奎獨自一人。
他怔怔望著地上的那本《孽子》許久,終於伸手將它重新撿了起來。
這天晚上,梁奎睡得很不安穩。他做了整夜整夜的夢,週而復始一遍又一遍重演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