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又有了淚意。“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生氣的不是你嗎?”姚津雲的聲音和他的背脊一樣僵硬。
“……咦?”
“生氣的不是你嗎?”僵硬的聲音重複了一次。“你連牙刷都拿走了……”
牙……牙刷?傳入耳裡的是從來沒聽見過的顫抖音色,王惟翰稍微放鬆手臂,往姚津雲臉上望去,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別過臉,死死地盯著地板。
原來……原來自己要離開的話,他也會難過啊……覺得對方很可愛的心情怎麼也壓不住,王惟翰重新把姚津雲摟回懷裡,愈抱愈緊。“早上是我沒想清楚,現在我想清楚了,我等一下就把牙刷放回去,你不要生氣了……”
“……。”
姚津雲沒有回話,王惟翰不確定自己是否聽見了一聲細若蚊鳴的“幹”。剛剛進門時覺得嗆人的煙味習慣了以後就沒那麼難聞,他摸著對方明顯突出的肩胛骨,繼續說道:
“老師你變瘦了,本來戒掉的煙也又開始抽,你跟我在一起,其實有很多煩惱對不對?”
“……沒有。”
“有啦。”王惟翰歪過臉在他耳垂上偷親了一下。“我昨天想跟你說的話,是我用錯方法了……我只是不想一直單方面被你照顧,我也想知道你的煩惱。”
比如說不能見面會感到寂寞,然後就開始抽菸之類的。
“不是想要被我虐待?”姚津雲輕哼了一聲。
“……不是。”
“不是說綁起來也沒關係、用煙燙也沒關係?”
“……那個……當我沒說……”
“什麼當你沒說?”姚津雲忽然發作起來,一把推開王惟翰,伸指用力戳向他胸口──戳在左胸上,昨晚被問過“燙在這裡好不好”的那個位置。“要是我真的做了怎麼辦?真的燙下去了怎麼辦?那種東西……就算傷好了,也是會留一輩子的……”
“我知道啊……我現在知道了……”一直很想看到的情景如今終於看到了,看到他為自己憤怒、為自己傷心的樣子……王惟翰不覺得高興,只覺得心痛而且後悔。
“你這個白痴……”
姚津雲緊咬牙關,臉色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憤怒從來不曾讓他臉紅。那清冷又倔強的表情看起來很兇狠,王惟翰卻覺得他從未像此時這麼脆弱過。
“是啊我是白痴……還好你沒有真的燙……”真的是好險好險,要是真的燙下去了,他心裡同樣位置的傷只怕又要被多劃一道。
“……我本來要燙的。”
“對不起。”
“後來轉念一想,燙你不如燙我自己。”
這倒是高招。回想起他倒轉菸頭往胸口按壓的畫面,王惟翰就痛得眼冒金星。“好險……好險你也沒有真的燙下去……我那時真的快要瘋掉了……”
就算是要讓自己知道那種行為只會互相傷害,這樣的手段還是太兇狠了。
“我本來也是真的要燙的。”
“所以我說『好險』啊!”王惟翰擠出苦笑。
姚津雲似乎慢慢平復了怒氣,他走到魚缸前,從櫃子裡拿出飼料罐轉開,舉起手臂把飼料倒進魚缸裡。
“這隻金魚是你買過來的。”
“……對。”
“你記不記得你帶著牠進來時,跟我說過什麼話?”
“記得。”王惟翰心跳頻率開始加快。
你不會想保護牠嗎──就是那句話,讓姚津雲接受了他,卻也讓兩人掉進一個不對等的相處模式裡。
姚津雲放下飼料罐,雙手放在後腰靠住櫃子,面向王惟翰,卻低著頭沒有看向他。“我以為我有好好保護你了……結果你還是……”
還是受到傷害,還是覺得不滿足,還是用近似懇求的眼神和態度要求自己的虐待和傷害。
明明這麼小心了,為什麼又會在拐了幾個彎之後重蹈覆轍?
黑色胃袋(四十)
“老師,你每次到路邊攤點貢丸湯時,都會記得上一碗的滋味嗎?”
姚津雲一愣,還來不及回話,就聽見王惟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不會吧?在不同的地方吃東西,每家都有自己的味道,所以只管吃就好了,不必去煩惱眼前這一碗到底會不會跟上一碗一樣好吃或一樣難吃,對吧?”
在說些什麼鬼……姚津雲皺起眉頭。“所以呢?”
“所以談戀愛也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