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集團是在狄小毛手裡興旺達的,許多年之後,又是在他手裡走向破產的。
對於這個企業,狄小毛是很有感情的。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那段最艱苦的歲月,他就是在這個廠開始城市生活的。那裡有他的一大批老師傅,也有如魏寶同那樣的一大批弟兄朋友。記得他和魏寶同等考上大學的時候,金工車間簡直沸騰了,師傅們奔走相告,似乎比自家孩子考上大學還高興,臨別那天晚上還專門召開一個座談會,說說笑笑一直鬧騰到半夜,第二天又把他們送到火車站……年輕時的印象總是刻骨銘心的,不管過去了多少年,一想起這些,狄小毛依然感到心裡熱乎乎的。
這個廠建於六十年代,但是直到八十年代他當了縣委書記,廠裡依然只有一座5o立米的小高爐。華光鐵礦貯量豐富,是全省乃至全國的重點鐵礦區,展鋼鐵工業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狄小毛從當上縣委書記第一天起,就一直夢想著要對縣鐵廠進行重大技術改造,把它建成華北地區的一大鋼鐵基地。幾年來,全國上下像一個大工地,到處都在開工建設,鋼鐵需求量直線上升,價格漲得驚人,僅一個小小的華光城,也一下開工了十幾處工地,原來狹窄的街道已拓寬了兩倍,一座座高樓正拔地而起。新的縣委大樓,新的招待所大樓,新的商業中心,還有全縣破天荒第一座人民公園……下班之後在大街上走一圈,看著這一片又一片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狄小毛怎能不興沖沖的。僅僅幾年時間,那個土包子似的山區小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座新興的工業城市已經初具規模……就在這樣一種熱氣騰騰的形勢下,狄小毛開始實現他心中的一大夢想了。
他先來到省城,獨自一個去《大風》編輯部找筱雲。幾年不見,那幢灰灰的二層樓已經拆除,周圍熟悉的標誌一個也找不著了,詢問了好半天,才在一座高層大廈的八樓看到了《大風》雜誌社的小木牌。編輯部人們告訴他,筱雲現在已經是副總編,這幾天正在省美術館佈置她的個人畫展呢。
等狄小毛又匆匆趕到省美術館,筱雲正和韓笑天吵架呢。只見韓笑天像一頭憤怒的黑熊,在不大的展廳裡走來走去,邊走邊狂躁地揮著手,金絲眼鏡用一個鐵鏈子掛在胸前,隨著他的走動晃來晃去。筱雲也很衝動,臉漲得紅紅的,一言不坐在一隻木箱上……看著這一幅突兀的情景,狄小毛在展廳門口愣了好一會兒,扭頭就走。
韓笑天先追出來,邊走邊整理頭,金絲眼鏡也戴好了,追上他時已恢復了往日的雅儒風度,笑吟吟地說:不要走嘛姬書記!剛才是有點小誤會,讓書記看到了,真不好意思。你這是去哪兒呀?
筱雲也跟過來,默默地站在一旁。
狄小毛只好站住了,和韓笑天熱情地握手:我路過這裡,聽說你們在辦畫展,所以進來看一下。想不到……還沒開展呢,看你們挺忙的,真不好打擾了。
不忙不忙,這事還早著呢。已經中午了,我們請你一塊吃點飯吧。
韓笑天熱情地邀請著。
哪裡能讓你破費……要吃飯,還是我請你們為好。
你請就你請,誰叫你是書記呢!
韓笑天哈哈地笑著,一邊扭頭去看筱雲。筱雲的情緒似乎也平復了,微笑著點點頭。
自從筱雲和韓笑天結了婚,終於找到了一個品位很高的優秀男子,狄小毛真的為她感到高興。雖然他自己的婚姻已蛻變成了純粹的柴米油鹽,但是隻要筱雲能過得幸福美滿,他也會感到十分欣慰。韓笑天那樣儒雅,翩翩有風度,多才又多藝,實在是非常完美的……
特別是看到韓笑天那麼真誠地邀他吃飯,狄小毛真的很受感動。可是,當他們三個人來到一個飯店吃起來,狄小毛才注意到那雙小眼睛在金絲眼鏡後面閃閃爍爍,總是不時在他和筱雲臉上瞟來瞟去。雖然從始到終韓笑天一直微微地笑,並一再殷勤地給他夾菜、敬酒,但是那笑裡似乎有點不自然,那份殷勤也顯然太做作太過分。感覺到這一點,就像在一塊新買的白布上濺了一點油,一份好心情全被破壞了,整個午飯吃得彆彆扭扭,挺憋氣的。吃罷,狄小毛要結帳,韓笑天死活不讓,自個去吧檯交了錢,然後便推說有事,獨自一個先走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狄小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筱雲問他去哪裡,他說還是去看看你的畫展吧。筱雲忽然苦笑一下,不再說什麼,又領著他默默地回到了那個不大的展廳裡。看著她心思重重的樣子,狄小毛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但他不想在這方面瞎摻和,只好嘿嘿地笑著打趣說:
古人云士別三日就當刮目相看,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