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老頭子革命一輩子,卻在機構改革中一下子全退到二線、三線了,內心裡自然很不暢快。而且這些老頭子資格很老,大都是戰爭年代出生人死的人物,也的確應當有一個好的居住環境安度晚年。但是老同志們說,你在位的不住,我們退到二線、三線的怎麼敢住?所以楊旭和新上臺的年輕同志也只好搬了進來。這客廳面積很大,四周又擺滿了沙,牆上掛一幢他與省委書記合影的大照片,顯得格外豪邁氣派:狄小毛於是暗笑了,覺得楊扭這個人的確太喜歡鋪排了,這可是從政的一大忌呀!
一直等了好久,吳姨才趿著大紅拖鞋從裡屋走出來。狄小毛連忙站起身,熱情地和這位全區第一夫人打個招呼。
吳姨今兒似乎情緒不好,只淡淡地應一聲,又示意他坐。
楊叔呢?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已一直這樣稱呼楊旭了,特別是在吳姨面前。
吳姨長得濃湄大眼,卻一點也不漂亮,有點讓人感到兇兇的。她現是一家投資公司的總經理,也可謂大權在握,所以對他們這些縣委書記一般都不大放在眼裡,態度有時甚至比楊旭還傲呢。只見吳姨把雙腿擱在沙上,讓維維捋著,頭也不抬地說:
他不在,可能在辦公室吧。
怎麼,星期天還加班?
誰知道!
狄小毛於是立刻感到屋裡的氣氛不大對勁,只好訕笑著退了出來。一路上越想越納悶,自己究竟哪裡得罪這鐵女人了?
等他來到辦公室,又被那個小胖子劉青攔住了。劉青跟了楊旭已經好些年,現在是地委辦公室副主任了,堂堂的副處級幹部,和他這縣委書記差不多一般高,所以他也只好微笑著坐在小胖子對面,遞上一支菸,又為小胖子點著。
劉青沒有文化,最大的嗜好是下象棋。好不容易在報紙上找到一個棋譜,獨自比比劃劃的,不時還嘿嘿地笑一下。狄小毛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才問:楊書記在裡屋嗎?
不在。
劉青的眼睛始終沒離開棋譜,口氣也相當冷淡。
那、去哪兒了?
不能說。
這……
狄小毛真的有點納悶,不知今兒這是怎麼了,每個人都似乎吃炸藥了,好像他誰都欠了八吊錢?他於是也很生氣,懶得再和這個滿腦子糨糊的傢伙打招呼,獨自悻悻地退了出來。
司機小陸在樓下靜靜地等著他。看他臉色鐵青地上了車,不耐煩地揚揚手,想說什麼又沒有說。直到把車開到大街上,才低低地問:再去哪兒?
哪兒也不去,回!
等汽車開上公路,兩旁出現了一望無邊的莊稼,狄小毛的心緒才似乎平和了一些。他把臉貼在車玻璃上,一抹抹翠綠急閃過,使他感到沁心的清涼……一個激靈,他突然又揚揚手:
乾脆在地區住一夜吧!
小陸暗暗吐了下舌頭,又把車倒了過來,汽車便飛一樣向城裡駛去。
在地區第一賓館住下來,狄小毛立刻打電話把陳雪霖叫來了。等見了面,陳雪霖劈頭就說:好我的狄書記,你怎麼還在這裡,楊?
什麼什麼,不可能吧?
狄小毛本來想和陳雪霖好好談一談,然後一塊出去喝點酒,輕鬆一下,陳雪霖曾經多次和他講,地區現在已有了幾個很有氣勢的大舞廳,要帶他進去見識見識呢。一聽這個訊息,他的心裡不由得一沉,一點興致也沒有了。
陳雪霖奇怪地看著他:告訴你,這訊息絕對可靠。今天一大早我在地委大院散步,正碰上楊書記坐車出去,我問他去哪裡,他說要去華光下鄉,還要開個什麼會,然後一溜煙就走啦。要不,你可以打電話核實一下。
聽了他的話,狄小毛越感到了事態嚴重,連忙到賓館總檯去掛電話。偏偏總檯唯一的電話又壞了,陳雪霖只好又領著他來到對面的地區郵電局。折騰了好半天,電話才掛通。接電話的吳琪一聽是他的聲音,立刻焦急地說:狄書記,你在哪裡?我們都急死了,正到處找你呢!快回來吧,地委楊書記來啦,沒有提前。
通知,好像也是在學副總理的樣,下午就要開縣五大班子成員會議,研究重要問題呢……
從那個打電話的小閣閣裡走出來,狄小毛的臉色都有點改變,站在郵電大廳裡直愣。三塊二!營業員敲著櫃檯不耐煩地喊,他都沒有在意。陳雪霖連忙付了錢,又索要了一張票,才推推他,兩人一起走出了郵電局。
奇怪,這事真有點怪,楊書記怎麼會這樣……狄小毛一邊走,一邊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