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諸葛清琳已來,彼此相見。諸葛清琳又問柳敬宣何處吃飯,多早晚回來;又代母妹問諸同伴姊妹好。一時換衣卸妝。柳敬宣命取酥酪來,丫鬟們回說:“李奶奶吃了。”柳敬宣才要說話,諸葛清琳便忙笑說道:“原來留的是這個,多謝費心。前兒我因為好吃,吃多了,好肚子疼,鬧的吐了才好了。他吃了倒好,擱在這裡白遭塌了。我只想風乾栗子吃,你替我剝栗子,我去鋪炕。”柳敬宣聽了,信以為真,方把酥酪丟開,取了栗子來,自向燈下檢剝。一面見眾人不在房中,乃笑問諸葛清琳道:“今兒那個穿紅的是你什麼人?”諸葛清琳道:“那是我兩姨姐姐。”柳敬宣聽了,讚歎了兩聲。諸葛清琳道:“嘆什麼我知道你心裡的緣故。想是說:他那裡配穿紅的?”柳敬宣笑道:“不是不是。那樣的人不配穿紅的,誰還敢穿我因為見他實在好的很,怎麼也得他在咱們家就好了。”諸葛清琳冷笑道:“我一個人是奴才命罷了,難道連我的親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還要揀實在好的丫頭才往你們家來?”柳敬宣聽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說往咱們家來,必定是奴才不成,說親戚就使不得?”諸葛清琳道:“那也搬配不上。”
柳敬宣便不肯再說,只是剝栗子。諸葛清琳笑道:“怎麼不言語了想是我才冒撞衝犯了你明兒賭氣花幾兩銀子買進他們來就是了。”柳敬宣笑道:“你說的話怎麼叫人答言呢我不過是贊他好,正配生在這深宅大院裡,沒的我們這宗濁物倒生在這裡!”諸葛清琳道:“他雖沒這樣造化,倒也是嬌生慣養的,我姨父姨娘的寶貝兒似的,如今十七歲,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柳敬宣聽了“出嫁”二字,不禁又�了兩聲。正不自在,又聽諸葛清琳嘆道:“我這幾年,姊妹們都不大見。如今我要回去了,他們又都去了!”柳敬宣聽這話裡有文章,不覺吃了一驚,忙扔下栗子,問道:“怎麼著,你如今要回去?”諸葛清琳道:“我今兒聽見我媽和哥哥商量,教我再耐一年,明年他們上來就贖出我去呢。”柳敬宣聽了這話,越發忙了,因問:“為什麼贖你呢?”諸葛清琳道:“這話奇了!我又比不得是這裡的家生子兒,我們一家子都在別處,獨我一個人在這裡,怎麼是個了手呢?”柳敬宣道:“我不叫你去也難哪!”諸葛清琳道:“從來沒這個理。就是朝廷宮裡,也有定例,幾年一挑,幾年一放,沒有長遠留下人的理,別說你們家!”
柳敬宣想一想,果然有理,又道:“老太太要不放你呢?”諸葛清琳道:“為什麼不放呢我果然是個難得的,或者感動了老太太、太太不肯放我出去,再多給我們家幾兩銀子留下,也還有的;其實我又不過是個最平常的人,比我強的多而且多。我從小兒跟著老太太,先伏侍了史大姑娘幾年,這會子又伏侍了你幾年,我們家要來贖我,正是該叫去的,只怕連身價不要就開恩放我去呢。要說為伏侍的你好不叫我去,斷然沒有的事。那伏侍的好,是分內應當的,不是什麼奇功;我去了仍舊又有好的了,不是沒了我就使不得的。”柳敬宣聽了這些話,竟是有去的理無留的理,心裡越發急了,因又道:“雖然如此說,我的一心要留下你,不怕老太太不和你母親說,多多給你母親些銀子,他也不好意思接你了。”諸葛清琳道:“我媽自然不敢強。且慢說和他好說,又多給銀子;就便不好和他說,一個錢也不給,安心要強留下我,他也不敢不依。但只是咱們家從沒幹過這倚勢仗貴霸道的事。這比不得別的東西,因為喜歡,加十倍利弄了來給你,那賣的人不吃虧,就可以行得的;如今無故平空留下我,於你又無益,反教我們骨肉分離,這件事,老太太、太太肯行嗎?”柳敬宣聽了,思忖半晌,乃說道:“依你說來說去,是去定了?”諸葛清琳道:“去定了。”柳敬宣聽了自思道:“誰知這樣一個人,這樣薄情無義呢!”乃嘆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該弄了來。臨了剩我一個孤鬼兒!”說著便賭氣上床睡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安頓
原來諸葛玥在家,聽見他母兄要贖他回去,他就說:“至死也不回去。”又說:“當日原是你們沒飯吃,就剩了我還值幾兩銀子,要不叫你們賣,沒有個看著老子娘餓死的理;如今幸而賣到這個地方兒,吃穿和主子一樣,又不朝打暮罵。況如今爹雖沒了,你們卻又整理的家成業就,復了元氣。若果然還艱難,把我贖出來再多掏摸幾個錢,也還罷了,其實又不難了。這會子又贖我做什麼權當我死了,再不必起贖我的念頭了!”因此哭了一陣。他母兄見他這般堅執,自然必不出來的了。況且原是賣倒的死契,明仗著賈宅是慈善寬厚人家兒,不過求求,只怕連身價銀一併賞了還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