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敏驅車在馬路上飛馳。
A市是個臨海城市,不多時他便到達了海邊。夏日午後的陽光炙熱又燦爛,海面風平浪靜,深藍色的海水反射著粼粼的光芒。
他把車停在路邊,獨自緩緩的走在海岸邊。這時候海邊沒有多少遊客,海浪拍在岩石上的聲音清晰又孤獨。
他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開啟了一瓶酒,獨自一人無言的喝了起來。
偶爾有人經過,都忍不住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把身上高定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隨手丟到一邊,任由思緒隨著這浪潮來來回回,直到夕陽西下,天海之間的光芒都慢慢地變暗,才丟掉手中的酒瓶,慢慢的走進海水中去。
冰涼的海水打溼了他的西裝褲,他卻並不在意,依然繼續往前行。
也許是酒精的後勁上來了,眼前的世界有一點模糊。這海灘上細石很多,他走的有點踉踉蹌蹌,一不小心摔倒在了海水中。
程宗敏掙扎著爬起來,白襯衫已經全部被水打溼。他明明水性很好,卻還是被嗆到。
海水毀掉了他身上原本一絲不苟的髮型和套裝,也洗去了他臉上的高傲和冷意。他坐在淺灘上,渾然不在意海水將他的褲腿反覆的打溼。
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集團高層的精英模樣,反倒更像是滿目茫然被世界拋棄的孩子。
他那雕刻般的五官的身材,即使在入夜的昏暗光線裡,也還是能引起過路人的注意。
“獨身在海邊喝悶酒,不覺得無聊嗎?”一個甜美的女聲響起,“反正都是一個人,我們來做伴怎麼樣?”
程宗敏抬眼一看,見是陌生女子,收回目光沒有說話。
女子撩起在風中飄逸的沙灘裙,絲毫不客氣的在程宗敏旁邊坐下。
“看上去像是有故事的人,我有這個榮幸能聽到你的故事嗎?”女子問。
“隨意打探別人的故事,這不是個好習慣。”程宗敏淡淡的回答。
“不好意思,職業病犯了。”女子扶著額角,“看到有故事感的人總是忍不住去了解,特別是有故事感還長得好看的人。”
“職業病?”程宗敏挑眉,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也許是因為孤獨,在這個時刻有人能說上幾句話,好像也不是讓他特別抗拒。
“嗯,我以前是記者,現在是專欄作家,大部分時間都在各種地方閒逛,跟各種人搭訕。”
“記者?”程宗敏握著酒瓶的手,莫名的緊了一緊。
“怎麼,你對這個職業有看法?”
“沒有……”程宗敏看著遠處的海平線,“我有一位很久不見的朋友,也是一名記者。”
“哦?”女子順著他的話問,“看樣子應該不是普通朋友吧?那個人現在在哪裡呢?”
程宗敏安靜了幾秒,抬手指了指海平線的方向,“那邊。”
“海的另一邊?”
“我不知道,”他又抬頭喝了一口酒,“也許在海的另一邊,也許在這海洋裡……”
女子似乎明白了他話裡的深意,“你還想念她嗎?”
程宗敏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已經透露了一切。
“借你的酒一用。”女子說著,拿起酒瓶,將酒液倒進海里,“你的酒這麼好,應該讓你那久未謀面的朋友也嚐嚐的。也讓我的某位朋友沾沾光。”
程宗敏看著那瓶名貴的洋酒全數被倒進海,倒也沒有反對,“你也……”
“嗯,跟你一樣,來看望故人。”女子嘆道,“也不知道,該說想要看望,還是想要偶遇……總是覺得,有些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消失的人,始終有一天會再回來的。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想?”
程宗敏無可否認。如果不是因為心底呢,若隱若現的一絲執念,他又為什麼每年今日都準時出現在這裡?
“真難過啊。”女子又說,“得知又損失了一位同行,雖然素未謀面,但是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是個很勇敢的人。”
“你怎麼知道?”程宗敏問。
“我方才說了,我做過這個職業,就是因為不夠勇敢,我才選擇退出的。我很佩服他們,捨身忘我地,只為追求兩個字,真相。”
“這些年我走過很多地方,卻不喜歡在大海邊逗留。”女子站起來,走向海水更深處,“海納百川,看似寬廣包容,實際上不知道掩埋了多少我們看不見的人和事。有多少人在光明中歡笑,就有多少人在黑暗中沉默,我們也永遠無法再聽到他們的聲音。”
程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