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心做完這些事,才轉頭去看站在對面的從雲子。
這位流派修士似乎很驚訝——不大敢相信自己就這樣子,被洞庭君放下山來。
他甚至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感受一會兒體內的靈力流轉,然後才忽然在黑夜裡露出一個殘忍的笑。
隨後先開口:“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李雲心眨眨眼:“嗯?”
“你以為洞庭君給我下了禁制、禁錮了我的法力?”從雲子慢慢將手伸進袖子裡,似乎在摸索什麼東西,“蠢貨。他是給我注入妖力,暫時令我增長了些功力!”
“嘿嘿。看來他也並不全信你的話!”
“我——你看我——怎麼教訓這你這小混賬!!”
這話說完,從雲子的手從袖中猛地抽出來、向李雲心一甩——
轟的一聲響,李雲心的面前便騰起了一片火光!
“嗎的。”李雲心低低地罵了一聲,扭頭就跑。
但沒有使用妖力、沒有使用法術,只是跑——向著另一邊的岸邊跑。
君山在洞庭湖中,但實則是一座被湖水將其同大陸阻隔開來的半島。因此君山與洞庭岸邊的距離並不遠——水性好的人,游上個十分鐘便可到對岸。在君山島的這一邊,甚至可以聽得見那一邊人的呼喊。
李雲心便以從雲子剛好能跟得上速度跑,修士綴在他身後追。上清丹鼎派雖為道統,但似乎有獨特的修行法門——至少李雲心眼下覺得這從雲子就是個移動軍火庫。
他源源不斷地從袍袖中摸出彈丸向自己投擲,偶爾會將其中一兩粒塞進嘴裡。
十分不講衛生。
李雲心奔至岸邊,本可以跳進水中或者使神通橫渡過去,但卻沒有那麼做。
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急得團團轉、又不敢下水的人一樣,同從雲子又追逃了一會兒,才終於在一片菖蒲裡看見一條一半浸在水中的小舢板。
然後他跳上這舢板、使了一股力道,便站在上面直向對岸行去。
從雲子一路追在他身後叫罵不停,此時見他逃了更是破口大罵——罵他怕水怕死搬弄口舌,一會定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口中叫罵,腳下卻不停。又從那百寶囊一般的袖中摸出一張符、蘸了口水,啪的一聲按在自己額頭上,便跳進水中踩著水面,繼續向李雲心追過去。
小舢板很快到了對岸,李雲心棄舟上岸,直入岸邊樹林。
感覺消失了。
剛才在君山上那種淡淡的、被洞庭君的妖力籠罩的感覺消失了。
從雲子緊隨其後衝進樹林裡,喝罵得更大聲。看見李雲心便猛撲過來:“你這孤魂野鬼還往哪裡——”
李雲心揚手便一耳光抽過去。從雲子的半截話頓時被抽回去、嘴裡飛出兩顆門牙。
“閉嘴吧傻比。”李雲心將他抽飛在地上、也不看他,而是往樹林外走了兩步,微微皺眉看看遠處的君山,好確認是否完全擺脫了洞庭君妖力的監控。
從雲子頭暈目眩地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一時間沒法兒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但很快又試著從地上爬起來,並且打算去袖子裡再摸彈丸。
但李雲心已經重新走回樹林,又一腳踹翻他:“說吧,劉凌那法體怎麼回事?”
從雲子是虛境修士,以天心正法淬鍊神魂、身體幾十年。世俗間所謂的“一流高手”在他眼中就是三腳貓功夫,他站在那裡任由對方打,也傷不了他分毫。
且天心正法乃是煌煌正道,最克鬼修。
然而這樣的身體……
卻被李雲心一腳踹得動彈不得了!
從雲子很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情況——明明洞庭君給他渡了些妖力,他甚至比平日還要強大一些的!
但李雲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挑一塊光潔的大青石坐下了、嘆口氣,低低地罵了一聲——
“嗎的妖魔。”
洞庭君——僅以剛剛短短的接觸來看——是他目前所見過的,最像人的妖魔。
雖說真面目還是怪異,然而他會難過,會緊張,會激動。甚至還會請人來吃宴飲——
雖然吃的是人肉。
他曾經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像洞庭君這種幾千年的大妖魔,已經慢慢地可以稱為“人”了。
直到剛才。
那妖魔一邊為九公子的死而真誠地難過,一邊為這從雲子注入了些妖力。然後將兩人都送去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