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然後再看李雲心:“閣下……閣下是……從虎衛軍中逃出來的?”
李雲心雙眉一豎:“什麼虎衛軍?用不著試探道爺我——我告訴你,和厲海海那個混賬王八蛋一起走紅石峽的是折衝軍,軍主姓薛,還有個什麼指揮使。那一群蠢貨,哼。跟道爺我說護著他往雲山去,路上可以遊山玩水起居有人服侍,結果偏要往峽谷裡走——全被一群妖魔鬼怪給吃了!”
這訊息之前只有六名軍官知道,士卒卻不清楚。到這時候李雲心一口氣說出來,那些躺在地上的軍士都愣住了——
數千人的大軍,被妖魔鬼怪給吃了?!
但到這時候,也並不覺得是無稽之談了——眼下他們這一隊人馬,不也是被狐妖被放翻在地上了麼!
丁敏眨了好一會的眼,這才努力撐起了身子:“道……道長,薛軍主和劉副指揮使他們當真……”
“死了死了,全死了。跑出來的也沒什麼活路。哼。”李雲心又踱兩步,看看這些人,嫌惡地一皺眉,“不中用的東西。”
說了這話一揮手,掌中多出一支法筆來。然後再用那筆在空中虛虛地畫了些什麼——天空裡立下起了濛濛的細雨。可也只看著像是雨,其實是牛毛一般的青光。這青光落下來很快沒入這群軍士的身體裡。只過了兩息的功夫,原本火辣辣地疼痛難忍的咽喉口鼻,竟然全不痛了,就連身上痠軟無力的感覺,也都沒了!
李雲心原本表現得像個混蛋,說話也討厭——說這些人不中用的時候,已有不少人對他怒目而視了。
可如今展示這樣的神通,這群軍士登時瞪圓了眼,像看神仙一樣看他。
作為世俗中人來說,能夠接觸到的所謂“神仙道法”,最高明的也莫過於此了吧。
他卻偏不在意這人的反應,只皺眉:“道爺我累了。給我整治個歇息的地方——明天早早上路!”
他現身不過一刻鐘,說話不超過十幾句,卻像是一軍之主一般毫不客氣地發起號施令來。但偏是這樣的做派……反而叫丁敏和五個火長心裡的疑慮又打消許多。他們可都見過那些達官貴人的混賬模樣,與眼前這位“道爺”如出一轍。
因而一刻鐘之後,李雲心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火堆旁了。
他靠著的,乃是用運送的紅土袋子鋪墊起來的——上面又罩一層行軍禦寒的棉被子,勉強算是避風、舒適。而他微微閉著眼,裝模作樣地打坐調息,實際上在聽那些軍漢說話。
因為他也慢慢意識到了另一件事——自己,似乎是該入世了。
雲山的道士、劍士們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便面臨兩個選擇。有條件的用門派中珍藏的畫卷去歷劫、感悟。沒條件的,則要往紅塵裡走一遭。李雲心從前勉強算世俗人,可是被拘囿在小小的天地裡,並算不得在塵世中歷練。然而他那時候天賦異稟,本也不需要渡什麼劫。
可到了這時候……他的太上忘情被破,許許多多的煩憂事就來了。
一個時辰之前他在山崖上面對白雲心落荒而逃——倘若是從前,哪裡會有這種事呢?
情、欲、劫的到來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徵兆。甚至許多人深陷劫中仍不自知,直到最後一刻。心思雜亂猶猶豫豫可能只是一時失態,也可能是你的劫數到了。李雲心沒有師長,並不很清楚如何歷劫、以及什麼是劫。可實際上即便是雲山玄門當中的那些有師長的修士——
到了真境這樣子的境界,又有誰能夠說、在心境感悟上,可以有十足地把握去指導他呢?
修行本就不是安全無虞的事情。
因此他如今稍微費了些心思跑到這群軍漢當中來,一是為了看看這紅土究竟是什麼東西,二是為了悄悄潛入玄門的駐地觀望環境,第三,也只是想,多和人相處罷了。
和這些普普通通、有悲有喜的卑微凡人相處——以他如今不同往日的狀態。
於是可以聽得到稍遠處的篝火堆旁,那丁敏與許謀的對話。
“這道士看著不像是善類啊……”許謀憂心忡忡地往李雲心那邊瞧了一眼,又飛快地收回眼神,“你見了他殺人沒有?”
他說這話,其他四個火長就附和。他們這種基層軍官,可沒什麼人是靠著背景、勢力爬上來的——當真有背景和勢力,誰來做這差事。他們都是實打實地從小兵做起,熬資歷、積戰功,慢慢地升了職。
因此他們很懂……一個人殺人時候的眼神。
可是這位道爺殺生時的眼神他們就看不懂了——半點兒波動都沒有,彷彿殺的是個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