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為了玩玩?”
他覺得有些事情似乎不是很合道理。但究竟是哪裡有問題……一時間卻又說不清。
“沈幕沒有說。或許因為他也是天人吧。”
“但是然後……我遇到一個女子。”於濛說到這裡,聲音變得輕且縹緲。似乎是提到什麼極在意的事情,懷有相當複雜的情感。
“那女子啊……”他遲疑了一會兒,皺起眉,“那女子……咦,那女子……嗯?”
他原本是懶懶地靠著木亭的扶手坐著的。到這時候眉頭緊鎖,又將身子挺起來了。先前彷彿是一個在秋日午後陽光裡追憶往事的老人,慵懶閒散。可到了這時候卻皺眉不展,看著是……在極力回想些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李雲心盯著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開口輕聲問:“是不是……畫聖?”
於濛皺眉抬頭看他:“什麼?”
“畫聖。”
於濛又看他:“你說什麼?”
李雲心輕出一口氣。他心中已經瞭然了。
同樣的狀況。
洞庭君與龍子們聽不到任何同“奪舍”有關的字句。而這於濛……毫無疑問他所提到的那女子就是畫聖。但他看起來雖然曉得畫聖、又的確同她接觸過,然而一旦在這種時候提起兩人最初相遇時候的事情,就全記不起了。
類似的手段。或者說,幾乎相同的手段——竟然用在了這位“聖人”的身上!
那麼奪舍……和畫聖有什麼關係?
李雲心沉默了一會兒,走到於濛面前。雙手抓住他的肩頭,看著他的眼睛,問:“跳過這一節。我問你,有關畫聖,你知道些什麼?畫聖在兩千年前成聖、開宗立派——那時候你應該還在的。”
他這句話就彷彿是將一輛誤入窄巷前行不得的馬車拉回了正途。於濛臉上那種苦思而不得的神色在一瞬間消失了。他微微愣了一會兒,飛快地眨眨眼:“啊……是了。畫聖。有關畫聖——你知道她在兩千年前成聖且開宗立派,而所修行的既不是道法也不是劍術——是畫道。可這畫道,竟也與天心正法殊途同歸。那麼你知道她那畫道是哪裡來的麼?”
李雲心立時答:“不知道。”
於濛輕輕掙開了李雲心的手。他抬起自己的手,指指他的腦袋:“是我腦袋裡的天人,為畫聖量身定製了那一套畫道的法門。因而她才能在兩百年內成聖。沈幕他……既已經同我無法分離了,就有意叫畫聖同共濟會爭個高下。那畫聖也是個極驕傲的女子,又是活潑跳脫的性子,因而兩者一拍即合。”
於濛說了這些話,沉默一會兒,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膝頭:“可惜呀。終是沒鬥得過他們。不但畫聖身隕了。就連這一代的劍聖、書聖,也身隕了。”
李雲心悚然一驚,倒退了一步:“你是指,一千年前畫聖入魔那件事?天下圍攻畫聖那件事?”
“哼。早就是共濟會的天下了。”於濛搖了搖頭,“雙聖率領道統、劍宗圍攻畫聖——到最後也是知曉了實情了。又怎麼樣呢?結果全葬送了。”
“我的身份也暴露,逃無可逃。唯一的辦法只有投胎轉世。”於濛抬起頭,往南邊看,“轉世之前,沈幕在長治鎮佈下了那星陣。”
“是我從未見過的陣法。也是他獨創。我曾經懷疑過這沈幕乃是邪道。可他創出了畫道,又用了這樣的陣法——除了天人,還有誰能將天地大道理解得如此透徹呢?”
“那星陣,沒有旁的用處。只一件——可叫我恢復些記憶罷了。”於濛悽苦地嘆了口氣,“我轉世投胎,竟還沒法子同那沈幕分開。我生出來,生而知之。自己也曉得自己的異樣,於是很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就這樣一步一步地……找了過來。”
“結果呢?我如今,情願從沒有去過長治鎮。情願同……她們兩個,不問什麼世事紛爭。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居所,過完這一輩子——死了再轉世投胎,做一個什麼都不曉得的世俗人。”
李雲心默然。過一會兒才抬頭看看遠處那一片在陽光下金黃燦爛的銀杏,說道:“你從前體會過太上忘情的滋味,到如今還想做個世俗人麼?”
於濛笑了笑:“便是體會過太上忘情的滋味……才想做個世俗人吧。難道你不曉得麼?”
李雲心張了張嘴、皺了皺眉。旋即笑了笑:“也許吧。”
然後,兩人對坐在這山巔的木亭裡。此處人少,很靜。秋風吹過亭邊的一排高大銀杏樹,金黃的葉子沙沙作響,又將些地上的落葉送到亭中的青石地面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