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是黃冠子道士的義舉感動上天,天人將他指引、化為神靈了。
當時的東海國君閔浩帝以為此事祥瑞,便在道士被接走的地方建造了廟宇,封他為“化身賢文天君”——據說直到如今那天君廟**奉的塑像,還是四百年前依著黃冠子道士的真實模樣塑出來的。
武家頌曾在國都混跡,自然去過那天君廟、參拜過廟中的塑像。到如今聽黃冠子提起了,再將他細細一瞧——
這一位……可不就是那廟中塑像的模樣麼?!
見著了小時候家**奉的“神仙”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哪裡能不驚!!
便在他吃這一驚的時候,小校又冷哼一聲:“你這凡人,眼拙。四百年前先生在東海邊斬殺的那海妖,卻正是要從咱們東海逃去岸上的叛逆!先生來了之後事情都一一對應,哪裡輪得到你現在來疑心。哼,真是不知好歹、不識神仙!”
武家頌終於磕下頭,一下子磕出一片紫血來:“尊上!天君!恕罪!”
黃冠子笑了笑:“天君就不必了。不過是世人無知的謠傳罷了。玄門當中神通廣大者大多隱居清修,修為淺薄些的才行走天下。結果倒是這麼一群人成了世人口中的天君、天尊、老祖、上神。真正的大能卻無人知曉……呵呵,不提也罷。”
小校忙道:“先生自謙了!”
黃冠子便將笑容收斂了些,話鋒一轉,盯著武家頌:“可如今麼,只是你知道了我的確是共濟會中人。我卻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眼下,該是由我來問你了。”
這武家頌原本虛弱至極。之所以強撐著一口氣,大抵就是為了揭露出“奸細”的“真面目”。可剛才不但知道的確是會中人,還發現原來是自己從小時候便在拜的神,心情激盪、大起大落,身體也就快要鬆垮了。
然而如今又聽黃冠子說了這麼一句,整個人再次被提起來。
但精神提起了,身子卻受不住。只愣了一下子,立即吐出一口黑血。
黃冠子卻也不管他。而是收斂了笑容,沉聲道:“把你如何潛伏進木南居、又如何發現這裡的事、前前後後都做了什麼,一一細說給我聽。我心裡自有分曉。”
這時候,他的語氣聽起來才真正像是來審問的了。
武家頌又吐一口黑血。但也曉得眼前這兩位才不是真的“和藹可親”的角色。此前無論看著多麼親切,都只能算是手段、策略罷了。雖然意識昏昏沉沉、眼前一陣接一陣地發黑,卻也不得不說。
人在清醒時說話有條理,可在意識混沌時,心裡想的和口中說的卻是兩個樣兒。他此前被嚴刑拷打、被施展各種手段,身體當中還被注入毒素。剛才又因為黃冠子的話大驚大喜,那些毒素的勁頭反倒更大了。
起初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說了一會兒就好像醉了酒——只覺得黃冠子和小校的身子忽遠忽近,周邊的燈火忽明忽滅。於是某些細節原本記得住,從口中說出去卻是另一回事。某些事情原本也知道,可想著問的是自家會里的使者,含混過去他也該曉得,於是便帶過。
他一邊說,黃冠子一邊問。常常是一個問題問個三四遍,或者忽然打斷他的思路叫他說從前說過的某件事。
他都聽在心裡,可意識卻愈發模糊了。漸漸變得像是半睡半醒的人——覺得什麼事情、問題自己說了、答了,可其實並沒有。
如此足足折騰了約莫兩柱香的功夫,黃冠子才終於不問了。
武家頌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清淨下來,心裡也鬆一口氣。
但這口氣一出,卻聽黃冠子的語氣忽然變得嚴厲,一連又喝問三個問題——字字像是驚雷一般炸在他心頭,駭得他眼前更發黑,連臉上的神情都快要不能自己做主、只剩下一片茫然了。
那黃冠子喝問的是:“你先說你正酉九年遇到木蓮道人,又說你正酉七年為會里辦了澄湖的事,到底哪一個在前?!”
“我問你祁國十三省總舵的人與你接洽過幾次,你說只記得三次——可知道我們在祁國並沒有總舵麼?!”
“你又自稱共濟會奇山掌事——但我會中掌事這個職務早在四年前就裁撤掉了,你是哪裡的掌事?!”
三個問題,武家頌心中都有答案的——正酉九年與正酉七年不是他答錯了,而是那黃冠子問錯了!他說了這兩年的事情,可也只是提個時候罷了。但那黃冠子將這兩個時候聽在心裡,在他昏昏沉沉說別的事情時候來喝問他——他起初沒在意,後來聽出來了,覺得是這位尊長口誤,便沒有大膽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