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rì子持續了三年,那黃袍少女每天都來,每天都只是坐在捲簾身邊,一言不發地陪著他。
捲簾和黃袍少女都背靠著河岸的石碑,又是長久無言。
捲簾終於忍不住道:“為什麼回來?”
黃袍少女道:“我要確認一些東西。”
捲簾道:“即使確認了又有什麼意義?”
黃袍少女道:“有。這對我很重要。”
捲簾道:“或許已經不再重要。你不再是從前那個你,我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我了。”
聽得此話黃袍少女的眼睛裡露出驚喜的光芒,笑道:“主人,真的是你麼?”
捲簾道:“從那場大火起,或許我們就不再是主僕了。那一天,你zìyóu了。”
黃袍少女道:“不。你永遠是我的主人。從前我不過是佛國凡界裡的一隻將死的貂瘦。是你救下了我,又養大了我;也是你將我帶進了西天,讓我有了靈xìng;是你餵我靈山燈油,讓我脫離了那些弱智肉食之鼠。我怎麼能忘得了你。”
捲簾道:“從前的你,不過是我懷中一隻貂鼠。因為寂寞,我需要一隻寵物。因為貧寒,你需要一個主人。我們才在一起。但現在不同了,你已經脫了五蟲類,成了妖。你不是那個你了,何苦何必。”
黃袍少女道:“從前你是人,我是鼠,我們確是不可能。之後你是佛徒,而我是靈物,我們仍舊不可能。之後你是仙,而我是妖,仍舊不可能。但現在你是妖了,我也是妖了,為什麼不可能?”
捲簾道:“你應該明白。我受著師父的厚恩,我必須完成他交待的事情。我要在這裡等著取經人。”
黃袍少女道:“若是你不答應與我在一起,我便咬死西行路上一切取經人。”
捲簾瞪了黃袍少女一眼,喝道:“我師父的轉世有可能是取經人中的其中一個。你試試看。”
黃袍少女頓時覺得委屈,說道:“我不管。我從一隻貂鼠修煉到現在,就只是想和你有段塵緣,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捲簾笑道:“所謂緣,不過虛妄罷了。你從前陪我看過那麼多的佛經,還看不透麼?”
黃袍少女道:“正因我看透了,所以我才更珍惜這個機會。”
捲簾苦笑道:“你走吧,我不會答應你的。我想做的只是等著師父,然後陪他西行。”
黃袍少女站了起來,罵道:“你怎麼還要去那個不是人的世界?”
捲簾道:“正因為那裡不是人的世界,所以才要有人去改變那個世界。我所打算走的正是這樣一條路。”
黃袍少女沉思良久,然後抬起頭來,對捲簾說道:“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有執著。我是風兒,你是沙,我們一定會是天生一對的。”
黃袍少女說完便化做一陣狂風走了。
捲簾一臉苦笑,心中亦是湧起一種情懷,悠遠而莫名。
…………
總有些朝聖者,會不自覺的將自己的腳步,踏進歷史洪流的偶然之中。捲簾時常坐在河岸上,看著袁守誠留下的那塊碑刻,想象著第一位西行的取經人。
捲簾想象過師父轉世的樣子,也想象過師徒再相會時的情景,每一次都很美好,也每一次都覺得不真實。
有一天,又到了蘆花飄滿流沙河的江面,有一位年老的僧人終於走到了河邊。
捲簾知道這是一位苦行僧,這種人曾是用著最堅強的意志支撐著最孱弱的身體,進行最漫長的苦行。
這種人或許可敬,或許可恨,或許可悲,或許可憐,但一點也不可愛。這種僧人腦中只有朝聖,沒有其他。他們腦中沒有對錯,沒有是非,沒有正邪,沒有黑白。他們只知道佛在西邊,他們只知道佛說過什麼,佛想過什麼,佛做過什麼,佛憎過什麼。
苦行僧,沒有自己,一切都交給了佛祖。
苦行僧之所以叫苦行僧,是因為他們視自己的身體為罪孽的載體,是臭皮囊,必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方能獲得jīng神的zìyóu和靈魂的解脫。
一個連自己都不愛惜的人,如何愛人,如何愛眾生。他們從來不普渡,他們只求解脫。
捲簾就坐在岸邊看著這位遠來的苦行僧。那年老而枯瘦的僧人也同樣看著他。
捲簾問他:“你是誰?”
那苦行僧沒有回答。
捲簾問他:“你從哪裡來?”
那苦行僧用他唯一像是活著的東西,即是那雙銳利的眼睛看著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