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儀一揭而過,轉換話題道:“現在的你,可比以前懶散多了,以前的你,絕不會像這樣悠哉地度日。”
“也許境界越高,心態越是接近天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明知前線可能有許多百姓在魔爪下喪命,心中卻沒有升起憐憫之心,反而想外出遊歷,明見本心,照見自我,也許我的本心便是冷血無情。”
“如果你真正冷血無情,那就不會想著回來了。”方月儀替羅豐辯解,“而且我不認為境界越高,心態越是接近天道,不也是有人剛好與這種情況相反,境界越高,越是熱情洋溢、狂放不羈,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說起來我們身邊不就有這樣的人,她是……她是……她是誰來著?”
兩人相顧無言,皆是陷入沉思。
腦海中閃過一名女性雙手叉腰,豪邁大笑的身姿,卻分外模糊,怎麼也想不起具體的情況。
“……不知為何,心中有股莫名的悲傷。”
“我也是,總覺得似乎忘記了什麼。”
羅豐收起《楞嚴經》,望著天空,低聲道:“很奇怪啊,明明覺得難過,回憶起來的卻是笑聲,而且是很熟悉的笑聲,就像是在笑話我,不要為她悲傷一樣……”
通天古書道:“別想了,想了也沒用,要知道答案的話,就努力證道虛空吧。”
“嗯。”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回家
黃家舊址,殘垣斷壁,黃沙飛揚。
在廢墟旁,有一間新建不久的茅屋,似乎是用廢墟中的各種材料拼湊而成,顯得並不堅固,在狂風中吹來時,會發出吱呀呀的聲響,讓人覺得,隨時可能坍塌。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開門聲,一名中年男子從茅屋中走出,他的身姿挺拔,看得出來是一名習武之人,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痕跡,滿是風霜之感,眼角出現了許多皺紋,但依稀看得出來,他年輕時必然是一名俊美男子。
中年男子是一名瞎子,而且還少了一隻手,甚至連曾經叱吒風雲的本領都全部消失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殘疾者,而且是一名棄徒。
但是,他的臉上卻瞧不見半點悲傷,也沒有怨天尤人的怨氣,反而有一種對美好生活的滿足。
或許,他在物質上是貧窮的,但在精神上,卻比這世間的許多人要富裕得多。
他一步步穩穩向前邁出,毫無蹣跚的痕跡,儘管看不見東西,聽不到聲音,感受到不到外界變化,還失去了引以為傲的武藝,但經驗和心得卻不會因此而消散,甚至他的心境還要更勝以往。
太上教的人弄錯一些事情,或者說,因為長久以來的失敗,令他們的思維陷入了窠臼,他們為了尋找修煉《太上道德經》的捷徑法門,想到了人為創造出斷情絕心的條件。
斷絕六感,不受外界因素干擾,再以絕心劍泯滅感情,從維持住斷情絕心的心境,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證見絕情大道,所謂的劍奴,便是指絕心劍的奴隸。
然而,他們忘記了,《太上道德經》的根本大道是忘情大道,而不是絕情大道。
若沒有感情,如何去忘卻?
痴情是將沙子裝入瓶子,日積月累,終成負累。
絕情則是壓根不裝入沙子,永遠空空蕩蕩,致使瓶子成了無用之物。
兩者皆有弊端。
有情,卻不執於情,不為情所楸縛,如流沙過筒,這才是太上忘情的真諦。
太上教的長老並非狹隘無知之輩,他們只是習慣了失敗,數千年來,仍沒能摸索出一個真正可行的方法,所以他們對所謂的劍奴之法,也並未抱有信心,只是死馬當做活馬醫而已。
何況在中年男子之前,也有過幾任劍奴,但無一例外,都未能真正將《太上道德經》修煉成功,故而對中年男子,他們也並不覺得能夠成功,只是延續了過往的傳統,不願將先人定下的規矩斷絕掉罷了。
如今中年男子功體盡廢,絕情心境被破,重新培養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於是他們只好放棄了中年男子,轉而尋找下一個適合成為劍奴的人選。
可是,有些時候命運就是這般奇妙,苦苦尋找的東西怎麼也找不到,當你決定放棄的時候,卻悄然出現在面前。
從有到無,從無到有,這才是開啟忘情大道這扇大門的正確鑰匙。
中年男子現在就摸到了這把鑰匙,他所欠缺的,是找到大門的鑰匙孔,然後將鑰匙插進去,就能推開這扇無數人撞得頭破血流,卻依然未能撞開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