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月走了進來,她還是往日的樣子,柔柔弱弱,神色淡然。
這讓夫人想到前天晚上,她讓人佈置下的那些符陣。
雖說沒有親眼見識到這些東西起作用,可是這個女子的沉穩,卻是突然讓人意識到,她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夫人,冒昧請見,希望您不要介意。”她輕聲說。
“我現在沒有心情陪客人,蘇小姐有話還是直說吧!”夫人開門見山道。
“我想請夫人說說,三年前大帥和戲女的事。昨晚我已經確定了,在府上作亂的,便是那戲女。三年前,她到了香江,可是兩個月後便抑鬱而終。林副官已經讓人查明,她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妹妹,正是數天前,到府上唱《牡丹亭》的那個女旦。”
“你說什麼?”夫人臉色瞬間變了。
“這對姐妹雖然分居在南北,但是日常卻有書信往來,感情很深厚。妹妹也是數日前得到訊息,知道姐姐在香江出事,於是便前往祭奠,不知是巧合還是蓄謀,竟把姐姐的亡魂給帶了回來,並且將其送入了大帥府。我個人傾向於她是知道的,刻意為之。”蘇清月說。
“我怎麼能相信你說的話?”夫人握著五指,嘴唇煞白。
“那戲女,眉目間隱有一顆紅痣,最喜歡的戲則是《貴妃醉酒》,不知我說的對否?”蘇清月問。
夫人沉默良久,頹廢地坐回椅子。
“這麼說,確定是她了……”
“眼下情況非常危急,我需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方能給出具體對策,夫人若想大帥平安脫險,就把她和大帥相識的經過,還有後來發生的具體細節全都告訴我。”
“大帥他……真的還有救嗎?”
“命由天定,事在人為,只要夫人不放棄,清月自當盡力!”
夫人望著她,緊緊的咬著下唇。
猶豫了半晌,才把當年經過娓娓道來。
“大帥原本不愛聽戲,是我強行拖他去梨園的。那女子名叫海棠紅,被稱為梨園一枝花,豔壓群芳。嗓子好,扮相佳,莫說是大帥,就連我都為其深深折服!只是當時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她竟然會跟自己的丈夫發生關係……”
夫人的意識,開始逐漸恍惚起來,她彷彿回到了四年前的梨園。
熙熙攘攘,熱鬧極了。賣香菸和花生堅果的人,脖子上掛著大盒子,不停的走來走去。
因為害怕被認出來,大帥刻意戴了帽子,夫人也裹著輕紗。
這天唱的是《貴妃醉酒》,海棠紅一出來,戲園裡便掌聲雷動!
“這絕對是我見過最美的楊玉環,用翩若驚鴻形容也不為過!”夫人激動道。
“嗯。”大帥默許的點頭。
他眼睛裡燃起了一束火光,但夫人整顆心都沉浸在戲臺上,並沒有留意到男人的異樣。
海棠紅停下腳步後,諾大的梨園突然安靜下來。
她先是輕抖雙袖,正了正珠冠,一雙水銀般的眼眸左右顧盼,才輕啟嘴唇,悠悠開場。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她的眼珠,靈活而嬌美,彷彿看到了天邊的月亮,正在慢慢升起。
觀眾的情緒,一下子被帶了進去。
她眼神伴隨著月亮緩緩遊移,微微將頭揚起來,手腕持扇貼在胸前,神情驕傲孤冷,宛如嫦娥下凡!
海棠紅有個綽號,叫作戲痴。
每次拍一場戲,對她而言都是一場新的經歷。
這個世界本就不公,每個人出生時,就分別被分劃好了等級。
人人有著不同的命運,面對現實也無從選擇。
官員、隱士、農民和商人是上九流,書生、大夫、僧道尼則屬於中九流。
而戲子、娼、盜這屬於下九流,沒有任何地位可言。
在戲臺上,她是官家小姐、皇后、貴妃,是一記紅塵妃子笑的千古美人楊玉環!
她高傲矜持,依仗的帝王專寵,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可現實中,她卻是為生活奔波,被人肆意凌辱的戲女。
偶得幾個賞錢,還要端著盆像乞丐一樣衝他們再三道謝。
這種巨大的反差,讓海棠紅越發痴迷於戲。
為了唱戲,她可以幾夜不眠只是揣測戲中人的感情,拒絕任何破壞嗓子的美食,只為臺上那場虛幻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