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人端坐轎中,目光寧靜不變,聲音平和不變,什麼都沒變的,只是莫名其妙的、他的轎他的人甚至他身邊的侍衛小鬼都平添了一道殺氣,望他們一眼、雙目竟有刺痛感覺。
糖人攪局,但擂中兇兵已然動陣衝鋒,若再駐足正犯了兵家大忌,是以四家主帥誰都不理會前方糖人,旗令不變精兵急突,有人擋路?管他是殘廢還是傻子,碾碎了便是。
欽差與蘇景短短對話兩句的功夫,兇兵戰陣前鋒已然侵入糖人身前,糖人不戰、兩個小娃身法奇快,隨敵人前進而退,彪悍唐果更沒有出手的意思,目光空空洞洞,置身於虎狼面前居然不知再想什麼,他走神了。
就是這個時候,蘇景不再理會欽差,淡淡傳令:“夏兒郎,卸衣袍。”
夏兒郎?早都死光了,甚至連一具完整屍身都不曾留下,有的被砸碎了腦袋,有的被截斷了身體,連命都沒了還脫什麼衣袍。
沒命了?打來打去,充其量只能算是被撤壞了衣衫罷了!當蘇景六字軍令出口,那一片欣喜到瘋狂到歇斯底里的怪叫聲,從一具具殘損屍煞兵體內傳來。下一刻,殘屍崩碎,惡鬼出征!
穿著皮囊,他們是夏兒郎;除去屍身,他們是惡人磨。
皮囊不堪、破東西。附魂其中動作遲緩,行動時束手束腳。對上雜末兵時,對方一刀能砍得皮囊骨斷筋折,屍煞就完了,得躺在地上不能再起身,可同樣一刀若砍在附魂於屍煞的兇魂上呢?只當是清風拂過他們是惡人磨。
曾在劍獄中經陽火祭煉,曾在阿骨王袍內得至陰滋補,曾在淺尋手上得戾煞調養,曾在幽冥亂世裡趟過刀山劍雨縱橫八方未嘗一敗,他們是惡人磨。
白鴉輸了?那是主擂欽差老眼昏花,白鴉兵根本沒死,一個都沒死何談傷亡過半,何談敗陣出局,充其量他們躺在地上看了會戲。
終於擺脫了皮囊的桎梏,早都憋悶無比的惡鬼大笑大鬧,何須主人再次傳令,惡鬼已然迫不及待,顯身一刻即為入戰一刻,殺戮一刻即為狂歡一刻!
此刻再看坑底可還有誰能擋住他們的衝鋒麼!
雪原兇兵曾得能人調教。
兇兵雜末資質比得劍獄兇魂麼;調教兇兵的能人比得小師孃麼;從能人趕去雪原訓練他們之日算起到現在不過區區一甲子,蘇景以劍獄在西海收服惡鬼又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今日惡人磨在中土世界,不比幾天宗豢養的精奇道兵遜色半分,何況俯魂屍煞的鬼物都是惡人磨軍中最最強壯彪悍之輩。至於雜末兵扔到中土幽冥去,怕是連一個時辰都活不下去,他們算得了什麼。
動作快慢,如蒼鷹搏於鵪崽;力量大小,如熊羆戲弄小蜥;身體強弱,如銅錘碰撞泥瓦。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戰鬥,什麼陣勢演變,進退排程?紙人紮起的陣勢再嚴密,能擋住幾下剪刀。
且、兇兵全無防備而惡人磨蓄勢已久,七百惡人磨脫殼入戰來、殺人來不過較之‘穿著皮囊’的時候,現在的‘夏兒郎’要整齊一些,至少他們殺人的方式是整齊的:
剛剛衝起、亂糟糟自各個方向衝入敵陣那第一息,他們不動法不動兵刃甚至不動拳腳,就憑藉身體強悍,滾鐵球砸瓷瓶似的衝撞——行戾氣布煞元,凝身陰羅金剛,體魄如百鍊金錘,突進八方橫掃八法。
惡人磨,金剛殺。
殺威、福祿、鬼且、不歸四支雪原精兵躲不開更攔不住,陣碎身碎性命散碎。
以金剛之殺、急衝如風疾火烈,他們度何其迅疾,呼吸的功夫足夠惡人磨怒進百丈,人人身後拖開一條烈烈血河!
而兩息過後,惡人磨現這般殺人有些太快了殺得越快狂歡結束越早,不好不好,難得顯現真身,總要多玩一會才夠本,是以身法齊齊變化,一下子轟動如山彷彿要撞碎天地的猛烈氣勢不見,中土惡鬼化身輕煙,裹起無盡陰風繚繞。
惡人磨不見了,化作七百道灰煙,雪原兇兵只要被灰煙侵身,身體頓時一僵,口中突生獠牙十指鬼甲暴漲,旋即瘋狂,亂抓亂咬身邊同伴。
惡人磨,附魂殺。
同伴忽然變成了索命的厲鬼,雪原兵轟然大亂,陣勢徹底崩潰,彼此殘殺人人自危。
附魂殺很有好玩很有趣,可終歸不是親手殺人,是以玩上一會還成,時候稍久惡鬼便覺無趣了。三息、短短三息惡鬼心生無聊,灰煙自雪原兵體內滲出、落地,重新化作惡人磨只是七百人都變小了:三尺不到、皮包骨頭,又瘦又小的鬼兒。
身形變小,手掌卻大,侏儒似的小鬼,高舉著三丈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