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3 / 4)

小說:國術館(徐皓峰) 作者:卡車

完好無損,夜晚來臨便稀爛一團。我問館長:“他們是吸血鬼吧?”主管答道:“不,他們侵吞了國有資產。”這些民營企業家比較豪邁,鄒抗日的身價很快漲到一百萬,湊成了整數。但這個數目還是很低的,一個企業家說,在緬甸、泰國,鄒抗日起碼能值五百萬。他們評價拳手愛用“醒目”一詞,這也是他們讚美小姐的詞彙。

他們來度假村不找小姐,都自帶“醒目”的少女。這些女孩看打擂時非常投入,會發出高潮般的呻吟。

鄒抗日過於“醒目”,他必將死於他的身價。一個拳手的安全身價不能超過五萬元,在這個範圍裡,沒有高手,一旦超越這一底線,便不知道會遇上什麼怪物。

一個平庸拳手在平庸的圈子裡,可以存活多年,五萬五萬地發家致富,留下腦震盪的後遺症,預測壽命可以達到六十歲左右。而一個有天賦的拳手,則很少活過三十五歲,因為他進入了一個強者的世界。鄒抗日必死——人們給他押注,就是希望他為他們贏錢,或是死在擂臺上。

一切在迅速地改變,擂臺賽開始播放震耳欲聾的英國搖滾,四角安裝上了液晶螢幕,放映緬甸、泰國血肉橫飛的拳賽錄影。觀眾席的座位加寬,變成了電影院裡的情侶座,後來情侶座再次加寬,幾乎就是一張大床。

我有一次坐在大床上觀看比賽,泣不成聲,倍感中華武術的墮落。我是一代國術館館長,有責任制止這一情況——我再次找到了生活的意義。

我和主管嚴肅地討論這一問題,他套用香港影星黃秋生的獲獎宣言作為答覆:“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我存在的時代。”他說社會是一個巨大的電腦程式,會更新升級,當你企圖有所改變,它便已經升級。它永遠走在所有人前面,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順其自然。一個固執的人相當於電腦病毒,遲早會被清除。

主管說自己是一個毫無自主性的程式環節,在度假村,他受控於莊家。由一個組織提供場地操縱擂臺賽,被稱為“活莊”。度假村以前是活莊,當賭注暴漲到無法想象的程度後,主辦方和場地方是同一夥人,便有打假拳的嫌疑,為了取信於賭徒,度假村只收場地費,將主辦權讓給了別人。

那是本省一個有信譽的富豪,他負責支付拳手的出場費和獎金,管理著巨大的賭注,被稱為“定莊”。

主管講,定莊在這個省份一手遮天,他的汽車上有一個喇叭,每當遇到堵車,他就拿著喇叭喊道:“前邊的車,給我統統開到人行道上去!”定莊雖然稍顯粗野,但他是個少有的公平人,明辨是非,只要張嘴就會說得人心服口服。

主管回憶上次見到定莊的情景。一晚他在自己房間,臉色緋紅地瞟著歐洲鐵鉤喝酒,那個鉤子凝聚了歐洲文明的優美,主管初戀般愛著它。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窗外,拿著喇叭說:“拔下鉤子,給我!”主管:“為什麼?”黑影:“因為,我是定莊。”對此,主管仍然覺得公道,說:“巧取豪奪,本就是他們這種人乾的事情。”定莊已經很久沒來度假村了,有人判斷他被仇家殺死,有人推測他進了監獄。但他的定莊業務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所有賭金都得到公平的分配。

他已得到了永生,因為他的事業在延續。而我,活著便等於死了,我始終沒機會做一點國術館館長該做的事情。萬分沮喪,我揮手告別了草叢中的主管,跳上房梁,一溜小跑,奔向長腿姑娘的房間。

她有著清爽的眼瞳和溫暖的腹部,她是我此生的歸宿。從窗戶翻下後,我見到一個人正抱著野狗坐在她的床上。他眉毛輕淡,鼻樑細長,大病初癒般臉色慘白。野狗在他十指的撥弄下,陶醉得四爪亂顫。這樣的一雙手,如果撥弄女人,會是怎樣的效果?

我:“屋裡的女人呢?”

他:“衣櫃裡。”

我向衣櫃走去,他嘆了口氣,說:“已經被切成四塊了。勸你不要看了,你和她姘了一場,還是留點好印象吧。”衣櫃是日本樣式,木紋精細,猶如一串串深海的旋渦。我吸了口氣,開啟櫃門,便看見她直挺挺地站在裡面。她一臉愧色,說:“真對不起,那就是令我生小孩的人。”她完好無損,沒有被切成四塊。坐在床上的人嘿嘿笑了,說:“你想被切成幾塊?”我將像蛋糕一樣被切成數塊,然後被粉碎晾乾,成為某個淺海漁場的飼料——死於擂臺的拳手便是這樣的歸宿。彷彿一個靈感,我忽然明白了他是誰。

我逐漸將他看得仔細,他的年齡應該在三十至七十歲之間,在青年人的外觀下,眼角嘴角潛伏著疲乏的皺紋。他將野狗扔在了地上,搓著手指說:“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上一頁 報錯 目錄 下一頁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5 https://www.hxsk.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