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大吼,讓這院兒裡都靜下來,邢岫煙看著眼前這人——曾遙不可及的翩翩少年,還是從前模樣;曾“救了”自己的謙謙公子,仍是斯文有禮;娶了自己的夫君,依舊冷麵如前……如今不知是該謝他還是恨他,眼裡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冉竹生只聽她輕飄飄的聲音浮上來:“休了我?”她沒想到他竟然會說這一句,委屈了這些日子,對他仍如初心,到頭來沒換過他的心也罷了,竟等來這麼一句!接著又哭道:“明明是你們二人的錯處,卻捎帶了我,我們!你連正眼看我們都不肯,又為何娶我們?我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冉家門才知這是一個活人墓!你口口聲聲念著你的玉兒,只怨別人害了她。她有什麼不好?人人都寵著她縱著她。你幾時想過我們?”邢岫煙捶著自己的胸口,原本瘦弱的身子幾乎支撐不住,搖晃顫抖。
“你說娶便娶,說休便休!我們是不是該謝你,冉公子,坐懷不亂的真君子?叫我們留著完璧之身好再嫁人?你可知道?這便是棄如敝履!一出了冉家門我們便是敝履!任人唾棄!你若是還有些善心,便留著我們,讓我們守著空院子,孤獨終老。等你死了,只怕還要謝你,冉公子,燒高香敬你拜你!等我死了,再投了胎,定挑個好人家,定不會賴著公子了。”
邢岫煙越說越沒了力氣,淚水漫流,轉頭兒往裡頭走去了。她全然沒想到,長情的人,也最是無情的人,此是後話。
不要風花雪月的情愛,不要他的心,只要他肯同自己行個夫妻之實,生個一男半女,自己也便能立足。可他卻藉著情愛之名,傷人至深……
沈如盈在門外聽得真真切切,句句說在她的心上,也便不由得落了淚,房門大開,冉竹生一回頭見她抽身走了。丫頭們沒人敢近前,屋裡暗沉沉的,外頭的月光映在雪上,冷冷清清。此刻的妙玉只怕已經……冉竹生不敢再想,邢岫煙說的句句是實,叫他無言辯答,只恨造化弄人。
冉儒回府,著小廝將冉竹生拖到書房,一通好打,卻不想他動也不動叫也不叫,打完了拖回房裡仍是一樣,倒嚇壞了方氏,求神拜佛,求醫問藥,不知誰能救了自己的兒了。
☆、決意之人事難了 敦厚夫人解寬心
琮王府,入夜天寒,眾賓客漸漸散了。
琮王爺醉酒又受了風,搖搖擺擺支撐不住,一頭便栽倒了,正所謂樂極生悲。
底下人忙回稟了王爺正妃念凌,念凌命人請太醫,又著人將王爺抬回了自己院中。折騰了一夜,才算好些。
妙玉這坐帳一坐便是一夜——坐福的時辰長,卻是個沒福之人了,手裡握著一柄小巧鋒利的青玉短劍——妙玉早想好了“退路”,他若強逼,便就此了了性命,救了的三人今後如何只能憑他們的造化了。
沒成想,妙玉等了半夜不見有人來,也無人送個訊息,手握的劍柄盡是冷汗,喜帕仍在頭上,無人來掀。紅光影映,忽聽沉沉的呼吸之聲傳來——是誰睡了,妙玉心裡亮得很,眼前雖擋著喜帕,這喜帕拜堂之時倒也算是掀開了,也如先前想的,見的,是他的臉。見他那般模樣,自己倒有些恨不起來了,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妙玉如此想著又恨起自己來——牽掛他做什麼?有了牽掛反不捨得死了,若不死便要苟且從人,委身泥淖,到終了,滿身汙穢支離破碎而亡!
想到此處,妙玉不禁打了個寒顫,握緊了劍,左手速將喜帕扯去,如同從哪裡逃出來一般,冷汗淋漓。抬眼看若影,她正倚著牆睡得香甜——這丫頭自小養在廟裡,從前是個不問世事的呆鵝,拘了這麼些年,才算有了些天真爛漫的氣息,只有時反倒放縱過了,亦塵晴風又不捨管她,不想如今又因自己拘在這裡了。
妙玉總覺自己已是個心冷之人,此刻卻仍是由不住後悔起來,疼起若影——自己若死了,她怎麼辦?琮王爺若早來了便一了百了了,等了這半夜倒叫她為難起來,輾轉思量,也終是困極睡去了。
王府裡連著幾日,都忙著琮王爺的病,沒人來請,妙玉也未曾去看眾人。有丫頭按時送來膳食,好言好語,也不曾有什麼不周之處。
回門日子,妙玉換了一件花鳥紋錦襖,又罩一件淺紅及膝長比甲,外面一件水藍緞面大披風。二人由走廊往外去,見了幾個丫頭,俱也認得她們,問聲好便過去了。走至大門,才知自己住在四進院裡。大門緊閉,側門也關著,二人要走近時,從門房裡出來一人叫住她們。
“玉妃要去哪裡?”
若影道:“今日是三朝回門之日,你倒問我們去哪裡。”
這人苦笑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