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以為這是因著父親過於惦記著被養病的蘇氏,後來想想又不太對。因為父親與繼母蘇氏這些年來雖然相處和睦,卻也不是當真如何情深意切的恩愛無雙,只看府裡還有姨娘呂氏和黃氏,再通房紅杏與綠柳就知道了。
尤其剛剛在冀州工程之事的整月勞碌,父親應當還是十分疲憊的。這樣的情形下仍舊每日晚歸又很晚休息,還是應該著落在衙門公務的壓力上頭。
若當真如此,俞菱心就更擔心了。
上輩子她被母親齊氏強行帶到江州之後,父親自然是寫了好幾封書信、也曾經打發過人到江州,試著接她回京的。
但那些種種嘗試到了天旭十五年就停了,並不是因為一再被撒潑耍賴的齊氏阻止而放棄,更主要的原因是皇子們的奪嫡之爭到了天旭十五年就已經激烈非常,連俞伯晟在工部的職任都風雨飄搖,俞家也是前程難料。
因而那個時候俞伯晟一方面是難以分心,一方面多少也有些盼著俞菱心在京城之外或許還能保全平安。
所以俞菱心此番重生回魂,除了要留在京中重續與祖母和父親的天倫親緣,最重要的掛心之事就是要幫助父親,以及整個家族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雲翻轉中得以保全。
雖然她模糊記得,前世裡父親的仕途是從天旭十五年,也就是一兩年之後才開始有了變故,但既然她與荀澈都是重生再世的人,誰知道還有沒有旁人。
以及,這朝政局勢的翻轉,又會有什麼新的變化。
退一萬步,就算沒有旁人,荀澈也絕對不會沒有動作的。
從俞菱心的蓮意居沿著迴廊一路向北,穿過花園再轉個彎,便是老太太的東籬居。
這院子的名字還是當年俞老太爺在世的時候親自取的,又在院子裡種了各『色』的蘭草花卉,說是要取個採菊東籬下的悠然意味。老太爺病故之後,俞老太太更加愛清淨了,連先前每日的兒孫請安都改成了五日一回,中饋家事等庶務更是徹底放手交給長媳蘇氏,平日多是侍弄花草消遣。
進了院子,便見大丫鬟霜葉迎了出來:“這可真是巧了,老太太正念叨大姑娘呢。”含笑看了看俞菱心的衣裳,又笑道:“您今日這衣裳真好,老太太定然歡喜的。”說著打起正屋的慈竹嵌珠簾,將俞菱心一行人都讓了進去。
進了堂屋,迎面便是一幅極大的水墨山川圖。兩旁高几上用琉璃碗裝了六樣鮮果,清芬怡人。
轉進東側暖閣,臨窗大炕上鋪著秋香『色』萬字不到頭織錦厚毯,兩邊設著七寶絲繁繡金錢菊引枕,當中架設紫檀透雕花卉小几,老太太正坐在六合同春梨花窗前翻賬冊,見俞菱心來了,立時歡喜起來,隨手便將冊子放了:“菱姐兒來了?身子可好些了?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這還是俞菱心自重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祖母,見老太太白皙而慈和的臉上笑意溫柔,心中猛然酸楚大盛,上前福禮叫了聲:“祖母——”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
俞老太太唬了一跳,忙將俞菱心拉進懷裡,輕輕拍她後背:“菱姐兒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跟祖母說,不哭不哭啊。”
被祖母這樣攬著,俞菱心只覺得又是不習慣,卻又無比親切。她上輩子步步皆難,在繼母蘇氏跟前的謹慎緊張、在寇家寄人籬下的惶恐委屈就不必細數,即便是後來嫁到文安侯府,看著似乎苦盡甘來,實際上重重風波底下的驚心動魄、百般辛苦,也唯有自知。
然而此時在祖母在溫暖的懷中,俞菱心只覺得恍惚仿若幼年,自己是有所依靠,有人憐惜的。幾息之間,眼淚滾落越發多了。
俞老太太越發驚疑不定,大姑娘素來溫柔敦厚,最是柔順的『性』子,這到底是受了什麼委屈能哭成成這樣?遲疑了一下,才輕聲問道:“是不是你太太……”
俞菱心聽見這話,反倒清醒了,忙坐直身子拭淚:“祖母,我沒事。”
“沒事會哭成這樣?有什麼還不能跟祖母說?”俞老太太心疼地給她擦臉,又叫霜葉等人,“快去打水,拿香膏子。”
俞菱心搖搖頭:“祖母,我就是想您了。”起身到側間簡單盥洗一番,又回到祖母身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茶點:“祖母,我想吃些熱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