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繼母蘇氏這些年來雖然相處和睦,卻也不是當真如何情深意切的恩愛無雙,只看府裡還有姨娘呂氏和黃氏,再通房紅杏與綠柳就知道了。
尤其剛剛在冀州工程之事的整月勞碌,父親應當還是十分疲憊的。這樣的情形下仍舊每日晚歸又很晚休息,還是應該著落在衙門公務的壓力上頭。
若當真如此,俞菱心就更擔心了。
上輩子她被母親齊氏強行帶到江州之後,父親自然是寫了好幾封書信、也曾經打發過人到江州,試著接她回京的。
但那些種種嘗試到了天旭十五年就停了,並不是因為一再被撒潑耍賴的齊氏阻止而放棄,更主要的原因是皇子們的奪嫡之爭到了天旭十五年就已經激烈非常,連俞伯晟在工部的職任都風雨飄搖,俞家也是前程難料。
因而那個時候俞伯晟一方面是難以分心,一方面多少也有些盼著俞菱心在京城之外或許還能保全平安。
所以俞菱心此番重生回魂,除了要留在京中重續與祖母和父親的天倫親緣,最重要的掛心之事就是要幫助父親,以及整個家族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雲翻轉中得以保全。
雖然她模糊記得,前世裡父親的仕途是從天旭十五年,也就是一兩年之後才開始有了變故,但既然她與荀澈都是重生再世的人,誰知道還有沒有旁人。
以及,這朝政局勢的翻轉,又會有什麼新的變化。
退一萬步,就算沒有旁人,荀澈也絕對不會沒有動作的。
霜葉的臉『色』比甘『露』更難看十倍,沉了沉才道:“大姑娘要不要與齊家借一輛車?”她是俞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縱然俞家家宅裡內鬥不多,但近身伺候老太太多年,見識自非年少單純的甘『露』可比。
雖則此刻還不是完全明白到底為什麼大姑娘忽然對寇家太太如避蛇蠍一樣的提防著,但也看出來了寇家太太是一心要將大姑娘帶到寇家去,而這裡頭,自家如今的大太太蘇氏,應當是樂見其成的。
旁的不說,這車馬上出的問題,就只能是自家府裡的。
要是昌德伯府這個主人家想下手整治俞菱心,那明裡暗裡的法子可就多了去了,犯不上在馬車上動手腳。
“這是什麼話?”俞菱心還沒應,齊氏那邊已經聽到了霜葉的話,立時三兩步便到了跟前,“馬車拔縫了是不是?跟舅舅借車作什麼?上我的車回去罷。馬車先留在伯府就是了,明日裡等你舅母打發人收拾好了車子再給你們送回俞家去。”
俞菱心聽著齊氏接話這樣流暢,甚至都沒多問幾句馬車的情形再諷刺幾句俞家,就知道這裡頭說不得就有些事先的勾結。無論是這馬車忽然壞了當真是齊家人的動作,還是蘇氏暗中的手腳,齊氏都對此沒有感到意外,這是一定的。
心下雪亮的同時,也有一股隱約的怒氣漸漸升起,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必麻煩您了。”一轉頭,直接吩咐趙良:“你現在就回府去,再調一輛車過來。”頓一頓,素來溫和的語氣微微轉冷,“今日差事要是耽擱了辦砸了,我就攆了你一家子。”
趙良倒是個老實的家生子,聽這話登時驚了一身冷汗,趕緊應道:“奴才這就去,必然不誤了大姑娘的行程!”言罷便幾乎是小跑著去了。
“菱姐兒你這是說什麼呢!”齊氏隱約也察覺出幾分不對來,面上還是一味掌著只做不知,“好好溫柔賢淑的姑娘家,就是向著下人也沒有說這樣狠話的。那什麼,叫那小廝回來!你急著調車馬做什麼?”
俞菱心折身就往回走:“天『色』不早了,母親先回去吧。玉蘿還小,這時候也困了該歇著了。我在舅父家等等馬車就是。”
霜葉見俞菱心腳步極為利落,心下也跟著飛速推算,明明是暑氣猶盛的夏日傍晚,片刻之後居然也開始滲出冷汗來——大姑娘剛才話裡的意思,這是料想著趙良重新調動車馬的時候或者會不那麼順當?難不成真的是大太太蘇氏會從中作梗?那,那大姑娘從一開始向老太太調了自己過來,防的就是這一刻了?
甘『露』那邊則是沒那麼多想法,只是單純地想著剛才俞菱心那句低低的吩咐:等一下可能會動手,有個預備。
動手?
她其實小時候還是跟家裡做護院的叔叔學過兩天拳腳的,只是也沒當真與人動手過啊。大姑娘這到底是覺得等下會鬧到什麼地步?寇家太太到底是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