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與蘇氏單獨說話的時候再好好說說。
很快,兩盞茶吃完,俞老太太便叫蘇太太去蘇氏房裡,自說些姑嫂間的私房話。
俞菱心自然是繼續留在祖母身邊的,等到房裡只剩祖孫兩人,才開門見山地直說:“祖母,我不去朱家閨塾。”
這態度實在是過於利落了,俞老太太越發疑『惑』:“怎麼了?你還是心裡對你太太家裡人不喜歡?”
俞菱心搖搖頭:“不但我不去,芸兒也不能去。朱貴妃的孃家,咱們最好不要沾。”
俞老太太先前還以為是俞菱心對蘇氏算計她心有不滿,那也是人之常情,但聽到後半句還是猛然一驚。俞老太太的孃家謝家是郴州的大族,又做了幾十年的尚書夫人,雖然老太爺過世之後什麼都無心多問,但以前的見識到底還是在的。
俞菱心提起“朱貴妃”而不是“承恩公府”,這裡頭的意思可是大大的不同。
俞老太太不由再度看了自己這孫女一回,俞菱心年少嬌美面龐上眸子晶亮,目光中充滿篤定,顯然十分清楚自己此刻在說什麼:“蘇太太是朱家的旁支女兒,蘇家老太爺定下這件婚事的時候,想來就是已經認定了吳王殿下了。但是咱們家可不一定,眼前閨塾的事情看著小,當著牽扯出什麼來,再退身就難了。”
這話說的讓俞老太太更吃驚,幾乎是怔了片刻,才狐疑地握住了俞菱心的手:“菱丫頭,這話誰與你說的?”
俞菱心雖然明知這句不過是老太太的正常疑問,然而某人的身影還是從她心頭飛快滑過,乾咳了一聲才稍微壓低了些聲音道:“祖母,這道理也不需要誰說。皇上膝下四個兒子漸漸長大,皇后娘娘的嫡子只有一位四皇子,還是體弱多病。皇上又寵愛朱貴妃遠勝過皇后。如今幾位殿下雖然還沒大婚,但也就是這一二年的事情了,將來會有怎麼樣的變故,誰能料得準?”頓一頓,又道,“朱家,不能沾。”
俞老太太又疑『惑』道:“可祖母瞧著你的意思,竟是覺得朱家一定不能好?”
俞菱心想了想,其實這話是沒錯的。
上輩子朱家算是狠手搶佔了先機,要是當時真的成功毒死了荀澈或者皇長子秦王,之後的天下也就是二皇子吳王和朱家的了。
只可惜秦王的毒酒被荀澈擋了,而中毒兩回的荀澈居然也沒死透,就那樣帶著半死不活的殘軀,將朱家反殺到萬劫不復。
那還是朱家佔了先機的情況下呢,這輩子荀澈還能叫他們家再那樣折騰?
只是這話卻不能說了,俞菱心只是簡單道:“好與不好的,我也沒什麼覺得。只是朱家若是想借著這閨學拉攏咱們家,卻是萬萬不能應。父親的職任雖然不是要緊的衙門,但祖父的名聲尚在,祖父的故交與門生尚在,小心些總是沒有壞處的。”
俞老太太這次半晌沒說話,沉了好一會兒才道:“恩,你說的有道理,祖母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你父親那頭,祖母會去說的。”
俞菱心得了這句話便放下了心,知道祖母可能也要想想,但根本的道理總是說通了的。當即起身福了福,就回了蓮意居。
一進門,便見到妝臺上一封灑金的花箋封,信封上趙體楷書鐵劃銀鉤,就一個字:
荀。
轉進東側暖閣,臨窗大炕上鋪著秋香『色』萬字不到頭織錦厚毯,兩邊設著七寶絲繁繡金錢菊引枕,當中架設紫檀透雕花卉小几,老太太正坐在六合同春梨花窗前翻賬冊,見俞菱心來了,立時歡喜起來,隨手便將冊子放了:“菱姐兒來了?身子可好些了?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這還是俞菱心自重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祖母,見老太太白皙而慈和的臉上笑意溫柔,心中猛然酸楚大盛,上前福禮叫了聲:“祖母——”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
俞老太太唬了一跳,忙將俞菱心拉進懷裡,輕輕拍她後背:“菱姐兒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跟祖母說,不哭不哭啊。”
被祖母這樣攬著,俞菱心只覺得又是不習慣,卻又無比親切。她上輩子步步皆難,在繼母蘇氏跟前的謹慎緊張、在寇家寄人籬下的惶恐委屈就不必細數,即便是後來嫁到文安侯府,看著似乎苦盡甘來,實際上重重風波底下的驚心動魄、百般辛苦,也唯有自知。
然而此時在祖母在溫暖的懷中,俞菱心只覺得恍惚仿若幼年,自己是有所依靠,有人憐惜的。幾息之間,眼淚滾落越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