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明白你究竟想解出些什麼玩意,但既然你堅持,我知道也沒辦法勸,可難道你真準備不眠不休?”
苟寒食在旁沒有說話,他知道陳長生為什麼如此著急,因為離周園開啟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折袖把溼毛巾遞到陳長生身前。
毛巾是用溪水打溼的,很是冰涼,陳長生用力地搓了搓臉,覺得精神恢復了些許,對眾人說道:“你們不用管我。”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雖然他閉著眼,但苟寒食等人都知道,他還是在觀碑,或者不會太傷眼,但這種觀碑法,實在是太過傷神。
……
……
晨鳥迎著朝陽飛走,去曬翅羽間的溼意,碑廬前重新恢復安靜,人們似乎都離開了。
陳長生盤膝閉目,坐在廬前繼續解碑。
時間繼續流淌,悄無聲息間,便來到了正午,然後來到了傍晚,暮色很濃。
今天的京都,就像天書陵一樣安靜,離宮裡的大主教們根本沒有心情理會下屬的報告,朝廷裡的大臣們根本沒有心思處理政務,莫雨批閱奏章的速度嚴重下降,聖後孃娘帶著黑羊在大明宮裡漫步,不知在想些什麼,教宗大人一天裡給那盆青葉澆了七次水。
不知道、不懂得的人,只把陳長生的舉動視為譁眾取寵,或是某種談資。
知道當年周獨夫解碑、懂得天書陵內情的人,則在緊張地等待著某件事情的發生,或者無法發生。
至少到現在為止,那件事情還沒有發生。
十七座天書碑,在陳長生的視野或者說識海里重新組合了無數次,雖然不能說窮盡變化,但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損耗了無數心神,遺憾的是,依然沒能找到他想找到的東西,世界對他來說依然殘缺的。
忽然間,他的腦海裡閃過一抹光亮。他不再試圖把這十七座天書碑組合在一起,更準確地說,他不再試圖把十七座天書碑在同一個平面上組合在一起,而是讓十七座天書碑在他的識海里排成了一條直線。
在他身前的是照晴碑,貫雲碑在照晴碑的後面,再後面是折掛碑,依次排列成一條直線。
然後他對自己說,只要碑文。
於是十七座石碑的碑體消失不見,只剩下碑面上那些繁複至極的線條。
十七層碑文,由近及遠,在他的身前飄浮著。
視線穿過照晴碑的碑文,可以看到後面十六座碑的碑文。
這些碑文疊加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嶄新的、陳長生從來沒有見過,甚至無法想象的圖案。
他看著這個圖案,心神微震。
前陵十七碑,越到後面看似越簡單,越有規律,線條的疊加,也就意味著規律的疊加,他要找的東西是不是隱藏在裡面?
然而照晴碑上的線條,本來就已經極為繁複難解,後面那些碑的線條相對簡單些,依然複雜難解,如此疊加起來組成的圖案,更是複雜了無數倍級,憑藉人類的精神力,永遠無法解開,甚至只要試圖去解,便會出問題。
陳長生看了一眼,神識微動,便難受到了極點,識海振盪不安,胸口一陣劇痛。
一口鮮血被他噴了出來,溼了衣衫。
……
……
始終一片安靜,彷彿無人的碑廬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只是似乎擔心影響到陳長生,所以那些人強行把驚呼聲壓的極低。
陳長生閉著雙眼,看不到碑廬外的情形,心神也盡在那幅無限複雜的圖案上,沒有注意到這些。
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知道這幅圖案非人力可以解。
他在心裡無聲說道:簡單些。
這三個字不是對那幅圖說的,而是對自己說的。
在修道者的識海里,你如何看待世界,世界便會變成你想要看到的模樣。
他強行收斂心神,憑藉著遠遠超過年齡的沉穩心境與當初連聖後孃娘都微微動容的寧柔神識,再次望向那幅圖案。
他不再試圖去整理、計算那些線條,只是簡單的去看,於是那幅圖案也變得簡單了些。
在那幅圖案裡,他看到了無數如稚童塗鴉般的簡單圖案,看到了無數文字,看到了無數詩詞歌賦,看到無數水墨丹青,看到了離宮美侖美奐的建築,看到了國教院學的大榕樹,看到了高山流雲,也看到了三千道藏。
這個世界已經存在的所有,都在這幅圖裡。
可是依然不夠,因為還是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