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觸著朝廷的忌諱,所以才會透過這種方式減輕朝廷的敵意。
——半數家產確實很多,痛如斷臂,但只要唐家能夠儲存下來,那麼還是值得的。
這種推想看上去很有道理,但陳長生知道並非實情。
打進雪老城、征服魔族,是唐老太爺畢生的宿願,是他數百年來唯一想做的事情。
在這方面,他與商行舟是天然的同盟,最堅定的戰友,什麼都無法改變他的心意。
甚至可以說,他活著就是為了看到今天。
只要人族能夠徹底戰勝魔族,他哪裡會在意家財萬貫?
如果不是考慮到後人子孫,想著家族的存續,他甚至會把整個汶水唐家都投到這場戰爭裡去。
身為這樣一位老人的孫子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陳長生看著城外原野裡的那道煙塵,唇角微翹,笑了起來。
唐三十六騎著一匹白馬,身著白衣,腰間繫著汶水劍,很是飄逸瀟灑。
他沒有對陳長生說什麼,也沒有道珍重,因為此戰必勝。
就像焉支山人說的那樣,大勢已成。
魔族大勢已去。
就像唐老太爺與梁王孫做的那樣,人族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拋棄仇恨,就為了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人類世界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
為了這場戰爭,人族準備了很長時間。
從物資與軍員調配來說,已有十年。
從戰略謀劃來說,已有數百年。
從精神意志來說,已有數千年。
無數先賢,無數先烈,無論是哪位皇帝,哪一代教宗……他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今天。
暗流早已湧動了無數個日子,隨著時局的變化,終於變成了春潮。
魔族作為大陸曾經的霸主,在北方苟延殘喘,得過且過,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就算某些清醒冷靜的大人物認識到了這一點,比如那位年輕的魔君,又比如焉支山人,但留給他們的時間太少,而且魔族內部太亂。
每每想到魔族現在的處境,陳長生慶幸之餘,總是有些不解,然後想起商行舟在洛陽的那句話。
或許那人還是意識到自己終究是個人類?
看著原野裡的道道塵龍,感受著極細微的震動,陳長生顧不得再去想那個問題。
震動,是遠去的馬蹄,還是自己的心跳?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沒有來由。
因為這場波瀾壯闊的戰爭即將掀開帷幕的原因嗎?
魔族必敗,人族必勝,大勢已定。
但我們仍然要為之努力,真正的努力,才能真正的勝利。
想著今後的歲月裡,此時正在離開潯陽城的年輕男女,會拋灑多少熱血,會有多少犧牲……
平靜如他也不禁覺得臉頰微微發熱。
……
……
深春的山谷裡到處都是血。
低等魔族士兵死亡之後變得更加醜陋,野草間的屍體散發著惡息,草原還不算太熱,但放的時間久了,難免還是會腐爛。
最開始的時候,人族軍隊還會用陣師來清理戰場,每場戰鬥結束後的草原上,到處都能看到陣法清光以及隨之而來的火焰。後來死的魔族士兵越來越多,戰事越來越緊張,為了節省陣師的法力,再也沒有這方面的要求。
臨時的營帳設在高處,但所謂的山谷其實是綿延起伏的草甸,談不上易守難攻。
暮色塗染著遠處的原野與近處的車輛,炊煙已盡,篝火漸明,隱隱有憂傷的歌聲響起,卻引來更多的罵聲。
梁紅妝靠著車輪,眯著眼睛看著向地底墜去的落日,嘴裡叼著的草根微微顫動。
他當然沒有穿那身紅色的舞衣,也沒有濃妝,只是本就貌美,尤其是那對眉色深如墨、形細如鉤,嫵媚之中自有英氣,天然一段風流,剛上戰場時不知引來多少視線,直到現在才沒有人敢議論什麼。
在隊伍裡,他的境界實力最高,殺的魔族士兵最多,受的傷也最多。
他的肋骨下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透過包紮布帶的縫隙,可以看到白骨,還能聞到腐臭味。
一個人擠到他身邊坐下,看著草甸上那些低等魔族的屍體,臉上露出嘲笑的神情。
“這麼多天了,居然沒看見一個高等魔族,難道都讓老魔君給殺光了嗎?”
說話的人是奉圭君,前段時間他還做著做了幾十年的潯陽城守,